“哪怕是你。”林黛玉看着光頭鬼，“你前兩世的身份也是和尚，常年在山中修行，和尋常山野精怪的生活相似，但我因為一些原因，剛修成人形便投胎做了一次俗人，真正在凡人堆裡生活過，心态不同，體驗感是完全不一樣的。我可以肯定地說，你們都低估了凡人的能耐和潛力。”

“凡人不過區區血肉之軀，能有什麼能耐？”姻緣大仙嗤笑了一聲，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語氣裡滿是不屑。

林黛玉輕歎一聲，微微搖了搖頭，“卷簾大将，你說自己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吸取了教訓，準備重新開始自己的征程，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淪落到如今的地步，或許有玉帝輕視你的成分在，但你就沒有一點錯嗎？目中無人，自視甚高，隻顧眼前利益，不做長遠考量，無論做什麼事，到頭來都不過是一場空罷了。”

“想想你現在所做的事，用假冒僞劣的紅線促成違背天意的姻緣，短時間内是可以獲取不少香火。可凡人壽數至多不過百年，須臾而過，那些在你廟宇裡求得姻緣之人，不過幾年或者十幾年便會得嘗惡果，命途多舛。到時候，凡人都會知道，你這個連鎖姻緣廟促成的佳緣本質上乃是孽緣。一旦暴露，拆廟燒火都是輕的！試問，你要這區區幾十年的香火，又有何用？”

“如果我不這麼做，我連那幾十年的香火都沒有！”姻緣大仙懊惱道。

林黛玉：“誰說不能有，你明明有法子能獲得持續長久的香火來源，你隻是沒有去做而已。”

“哦？”姻緣大仙怔愣了片刻，臉上露出疑惑，“怎麼說？”

林黛玉眼睛“咕噜”一轉，宛然笑道，“如果你答應我，我說出辦法後，你會好好考慮這件事，我就告訴你。”

“哎！怎麼這麼墨迹。”姻緣大仙被吊足了胃口，肉到嘴邊又吃不到，急得他連連答應，“行，我肯定考慮，你快說！”

林黛玉指了指水晶宮正殿外，“我剛剛一路走來，看見你手下有衆多小妖，都管理得井井有條，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在凡間各個地方設置許願池，讓凡人以燒香的方式許願，然後讓你的手下們有選擇性地在他們力所能及的範圍内幫助凡人，并在一定程度上和他們互惠互助。”

“你手下的小妖們喜歡吃肉，那就向凡人們學習畜牧，放牧和養殖；想要獲得更好的生活水準，就向凡人們學習建造、紡織和藝術創造。”林黛玉說，“妖怪多生于深山溪澗之中，不群居，故而大多不團結，無法形成深邃可傳承的文明。但天地萬物皆可互相取長補短，如果你能帶領他們走上這樣一條成長之路，那麼，你的功德甚至要比完成西天取經還要深厚！”

“對啊！”豬剛鬣聽見了林黛玉的話，忍不住在一旁拍手稱快，“卷簾，你要是真這麼幹了，我老豬第一個支持你，我直接搬來你這裡，和你合夥一起幹！”

“去去去！”姻緣大仙看着豬剛鬣那肥頭大耳的樣子，嫌棄地擺擺手，無奈道，“仙子，你有所不知，我在山野間招攬的大多妖精鬼怪，都是為利而聚，我許他們榮華，他們才肯為我辦事，聽我差遣，若我讓他們做這樣的事，他們定然不幹！”

姻緣大仙肯稱林黛玉一句仙子，是因為他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草仙有如此智識，能說出那樣一番話來，若是條件允許，她的提議倒是真能試一試。

但她到底對凡間的妖怪不了解，他們野慣了，對延遲的滿足并沒有等待的耐心，哪怕那确實能獲得更為長久的利益。

這時候，孫悟空忽然插了一句，“那些大妖們已經定了性，确實不好強迫他們，但那些小妖呢？若是将他們籠絡起來，開設學堂，從小培養他們和凡人打交道的辦法，并制定出一套相應的制度體系，說不定能行。而且，可以先選定一個人流量較少的地方進行嘗試，再慢慢擴展開來。”

“凡事皆非一蹴而就的，既然這個想法很好，不試試，又怎麼知道不能成呢？”孫悟空繼續說，“卷簾大将，你以前終日跟随在玉帝身邊，見識不淺，若是你下定決心去做，又有我們幫你，說不定真能成功！”

“是啊！我想，任何一件大事的促成，都是先開一個漏洞百出的頭，随後一點點修改補足，最終完善的！”林黛玉附和道。

姻緣大仙皺着眉，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河神寶座前的水晶台階上，垂頭沉思了許久，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宮殿内安靜得很，大家都在等他的回複。

忽的，他猛然擡起頭來，眼神堅定地看向前方，手掌狠狠拍了拍大腿，“好！我卷簾大将何許人也，往後餘生豈能像個縮頭烏龜一般做那見不得光的妖怪！我定要在人妖兩界闖出一番新的天地來！”

“隻是……”他遲疑着，坦言道，“非常之事需得行非常之舉，下凡之後，我的行事準則與常人已是不同，我已然明了，要想辦成大事，一些不擺在明面上的潛規則，是必須要做的，到時候，我希望你們不要幹擾我。”

孫悟空也不遮掩，坦言道，“我看見了，就要管。”

姻緣大仙想了想，妥協道，“可以。”

他知道，孫悟空的言外之意是：他看不見的事情，自然也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