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抱臂倚着牆快睡着了,聽到人走路的動靜才醒,一睜眼就看見老頭抱着貓下來了,厚厚的紗布裹着半個身子。
程澈站起來,啞着嗓子問:“多少錢,叔,我給你。”
老頭看他一眼沒說話,進去裡屋,過會拿了幾瓶藥出來,又找了幹淨的紙箱。
“一萬。”老頭哼了聲。
程澈一愣,他低頭思考了下餘額,說:“不一定夠,欠的我賒着,慢慢還您,行嗎?”
“别人說什麼你就信啊?哪天在外面被人賣了都不知道。”老頭把貓放進幹淨紙箱裡,又哼一聲:“趕緊端走吧,快十二點了,你還想在我這兒睡啊?”
老頭不想收錢,程澈看出來了。
程澈說:“叔,我真有錢。”
打擾老夫妻一晚上,且不說老頭二話不說就救了貓的命,單說他走投無路時人家開了門,就不能讓老頭虧錢。
老頭把他推到門外面,啪地關了燈,“上高中了?”
程澈嗯了聲,看着老頭低頭鎖門:“你真要在我這睡?”
“叔…”
“誰是你叔,我孫子都上大學了,可别亂叫。”
“爺…”
老頭無奈了,轉過身看着死活不肯走的程澈,一指雜草橫生的小院:“看見這草沒,過幾天來幫我掃了,順便給貓換個藥。
程澈鞠了個躬,抱着貓出去了,老頭跟在他後面。
路上已經基本看不見什麼人,程澈站在那兒安靜地等,一輛車也沒看見,老頭在後面長歎口氣,轉身進去了。
程澈扭頭看了眼,老頭忘了鎖門,懷裡的黑白花往箱角縮了縮,程澈伸手給蓋子拉下來些。
十分鐘後遠遠看見有輛車開過來了,開近才看見正是輛出租。司機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子,探頭問:“是你要坐車?去哪?”
程澈說:“烏海巷,那邊有條美食街——”
司機說:“我認得。”
車掉頭,程澈從半開的車窗看見老頭又重新出來了,從裡面咣地一聲把門關上。
車裡沒開空調,車窗半開,流通性很好,一點也不覺着悶,甚至聞得見淡淡的花香——是真的花香,不是劣質香薰。
前排玻璃前放了兩朵茉莉,車開出去一段路,司機回頭跟他講話:“你一個人出來的?”
程澈說是。
司機說:“今晚我要是不來你打算怎麼辦,貓是救了,你怎麼辦?”
程澈低頭不語,他也不知道。這麼多年死在他面前的貓有很多,狗也有,趙慶說的話是因為他冷漠嗎?
其實也不全是。人的一生漫漫大幾十年,離别是必定會遇見的課題,如果每一次的離别都要從心髒裡剝離出一塊獻出去,那人會痛死的。麻木有時是一種不得不的自我防護機制。
司機看了眼後車鏡,可能是誤會了他的沉默:“奇怪我為什麼會知道嗎?那老頭是我爸,一年到頭沒多少生意,也不是正規獸醫站,自己起的名兒,也不知道在堅持什麼。”
程澈安靜地聽,眼圈發酸。司機語速不快,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夏夜的風從車窗外鑽進來,拂在他的臉上:“你跟我兒子差不多大,我才多說兩句,别嫌阿姨啰嗦啊。”
程澈搖頭,“不嫌。”
司機打轉向燈,說:“你一個小孩,大晚上跑出來,家裡人不找你嗎?”
程澈笑笑:“我心裡有數。”
司機哼了聲,這會才看出來勁兒和老頭一模一樣,“半大小子,心裡有什麼數。”
這種感覺程澈其實挺陌生的,但他不讨厭。
程澈問:“阿姨這麼晚還在外面跑車。”
“是啊,我跑夜車。”司機說,“我專拉小姑娘,你是為數不多的男乘客之一。”
程澈笑了幾聲,司機繼續說:“我這車收拾的不錯吧,幹淨整潔,等會可得給我打個五星。”
車到烏海巷口停住,不遠的美食街已經散的差不多了,空空的地面上留了些垃圾。
程澈付了錢,特意打賞了一筆,打賞完看見列表下一溜排打賞的,基本都是女孩子頭像。
十二點多了,巷子裡人家都睡了。他抱着貓掏出鑰匙蹑手蹑腳開門,院子裡燈關了,烏黑一片,程澈站在那适應一會黑暗,才輕輕鎖上門,端着貓上樓。
江河的房間黑黑的,應該是睡着了。
關了房間門,程澈把貓掏出來放在桌子上,黑白花麻醉已經醒了,因為半個身子都被繃帶纏住,老實的很。
程澈從衣櫃裡掏了件不常穿的衣服給紙箱墊上,鋪平整後把貓放進去。
貓一聲也不叫。程澈蹲着平視它,搓搓它的腦袋。
之後的兩天,貓的狀态越來越好,就是不能走動,後腿癱在那兒,一雙大眼睛轉來轉去地看。
黑白花缺營養,不可能長期吃火腿腸,于是程澈從網上買了貓糧貓砂,寄到趙慶那。趙慶說:“真救活了?花不少吧。”
程澈心裡有氣,沒表現出來,問就答:“活了,沒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