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砸個錘子!你……你他媽今天敢……敢給老子動一個試試?嗝……”江來正猶豫着要不要出頭呢,旁邊那個喝得酩酊大醉地學員突然擡起頭,大着舌頭就指着小黃毛叫嚷,“老……老子背着鋼管去上學的時候,你這個小雜毛還不知道在……在哪和稀泥呢,跟老子比橫?老子今天就把話撂……撂這兒,這店小爺我以後罩着了,你他媽敢動一個試試?”
小黃毛被這個學員的話給唬住了,不敢輕舉妄動:“兄弟你哪條道上的?”
畢竟這小縣城的地頭蛇不止一位,平日裡都是能不起沖突就不起沖突,隻要不牽扯上實質的利益他們是不願意扯破臉皮的。所以動手之前還是問清楚比較好,不然惹到了不該惹的,小黃毛不好向他的老大交代。
“老子姓張,嚣張的張,你覺得呢?”
小黃毛拉了旁邊的手下問了問,知道大概有這麼個人,也不敢造次了。這件事已經超過了他能決定的範疇,他得回去給他的老大請示一下。帶着那群手下又烏泱泱地離開了。江來看見老闆好像松了口氣,緊接着收拾了情緒,理了理腦袋上散亂的發絲,将不聽話的碎發往後捋了捋,再次揚起微笑,向着他們這桌走了過來。
“剛剛真是謝謝你們了,這頓算我請你們的。”
再看剛剛叫嚣的學員,已經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如果不是年齡不匹配,江來幾乎都要認為這個學員對人家老闆有什麼想法了,不然怎麼在醉生夢死之際還能想着給人家解圍呢?兩人目光短暫的碰到了一起,老闆對她溫和一笑,轉過身拔高了聲音:“剛剛不好意思,讓大家受驚了,今天每桌的酒水算是我送的,感謝大家對小店這麼久的捧場。”
食客們的歡呼聲絡繹不絕,仿佛剛才的冷眼旁觀隻是錯覺。
不過江來沒注意到。她想的是這個老闆還挺會做人,這樣的行為籠絡了人心不說。承了這次酒水情誼,再加上剛才的冷眼旁觀,現在這家店鋪裡面的食客更加不好意思不來了。
江來他們這桌一直吃到店鋪關門,是最後一個走的。
那個學員醒了一點酒,走路七扭八扭的,都不成直線了,被幾位同樣醉醺醺的師傅攙扶着,一起在路上走蛇形。是江來去付的錢,宋大哥也醉得不行,哪還記得錢不錢的事。雖然老闆說免單,但小本經營本來就錢少,看老闆的架勢,沒少被管這條街上的人為難。
“老闆,結賬。”
老闆正站在收銀櫃裡面低着頭記賬,聽見江來的聲音,擡起頭看見是她:“哎,你們這桌的錢我不收。”
江來覺得頂好玩,剛剛在小黃毛面前也沒見她這麼果決,怎麼這年頭還有人跟錢過不起?她伸出手拿出皮夾,從裡面抽出兩張紅票子壓在賬闆下面:“你不說我就看着給了,走了啊。”
收銀櫃是圍起來的,出來還得取隔闆,等老闆拿着錢追出來的時候,江來已經攔了一輛羚羊上了車。他們開來的車是開不走了,誰知道這幫大老爺們一來就喝酒,攔都攔不住。早知道就不開車了,明天還得她去開到練車場地。那幾位師傅是指望不上的,誰知道幾點起,最後還得她去開,不然等那些學員到了,連教練車都沒有,練個球。
不過這老闆還挺有意思,菜也挺好吃,她要是買房子倒是可以選個離這邊近點的,想吃了至少還可以來打打牙祭。剛剛吃飯的時候好像聽到有位師傅說最近這邊開了個樓盤,環境還不錯,位置也比較便利,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再往後的,這幾年好像政府打算在這邊建造一個商業區。
雖然現在這邊看起來還沒有新區那麼繁華,沒準過個幾年熱鬧起來了呢。
“老師,龍鳳花園到了。”
重慶人對于不熟悉的人真的很習慣喊老師。這是一個從陪都時期傳下來的習慣,那時候很多外地入渝的高知識分子。碼頭幫忙搬運貨物的棒棒見了,覺得稱呼老師會恰如其分一些,漸漸演變成了對所有陌生人。因為這樣的稱呼不分性别,被這麼叫的人也會很開心。
“好多錢?”江來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被叫回來,司機坐在前來揚起了空車的标志牌。
“八塊。”
江來從皮夾中取出八塊錢遞給司機,下了車。
她家住的小區有些年頭了,在老城區還是獨門獨戶,算是舊時候的高檔小區,不過也已經過時了,就像她現在手上那個翻蓋手機。智能機的概念都開始推行了,翻蓋機快要淘汰了。
到家的時候,家裡一片漆黑,沒開燈,也不知道她老漢又跑到哪個城市去了。她和她老漢這些年輾轉過好多個城市,這幾年才算是落葉歸根。不過她老漢仍舊會三天兩頭往外面跑,反而是她這個做孩子停了下來,整天拿着那點工資準時上班下班。
她老漢這輩子就沒幾天是停下來的,不是在遠行,就是在遠行的路上,走南闖北大半個中國都去過了。
不過她現在沒心思去想這些了,找了衣服去洗了澡,将自己丢到床上。差點在床榻的地方睡下,最後一點意識掙紮着将她送到床的裡面,再也顧不得三七二十一,先睡他個昏天黑地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