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掠過絲網,樹影沙沙聲,一搖一晃地印記在桌旁校服上。
最後一堂課,天氣異常悶熱,魏苗偷偷撕掉英語練習本的答案,折成小扇子扇風。
紀搖光則用紅筆勾出習題冊的重點,說:“這些,公式背下來套進去,很簡單。”
魏苗放下“扇子”,小心翼翼将習冊捧回,鄭重其事地說“謝謝”。
離晚自習還有兩個半小時,放學鈴聲響起後,學生們得到短暫放松,抓緊時間沖去吃飯洗澡。
紀搖光還不想走。
謝思遙早就收拾完東西,背着包用眼神示意。
魏苗左右為難,幾次張唇。
“走吧。”紀搖光沒擡頭:“晚上再說。”
女生這才如負釋重,拉起謝思遙小跑出去。
眼下教室空無一人,紀搖光于是朝窗外看,操場上有打籃球的影子胡亂交叉重疊,伴随叫罵聲。
剛離開的兩名少女走在通往後門的小道上,打鬧間,其中一名少女笑彎了腰。
青春就該這般質樸明媚。
紀搖光迎着風,想起魏苗寫的其中一封信。
“2008年4月15日,搖光親啟,今日好悶熱,我和思瑤吃了學校附近新開的炸串,味道還不錯,想帶一份給你,但你應該不愛吃這些垃圾食品,真可惜,其實如果你願意品嘗,會發現世界上有許多廉價的美味……”
紀搖光口味淡,在國外的時候經常自己做飯,一把清水面加菜心,偶爾會喝點酒。
她的日子和她的人一樣冷清,沒有煙火氣息。
可還要繼續這樣麼……?
想到這,紀搖光動身,迎着夕陽往校門走。
正值最火熱的時間段,鋪子門口堆滿人,物價未飛漲的年代,炒飯才三塊錢一份,飲料用沖開的色素粉末制成,色彩斑斓,十分吸引學生。
女生掏掏口袋,沒現金。
回來前,紀搖光的薪水不低,存款足夠買套小洋房,結果來後,三十歲的财産煙消雲散。
她又掏另一邊口袋,意外掏出手機,通訊錄有幾個眼熟的電話。
忘了,2008年,那個男人還活着,紀家處于如日中天的狀況。
紀搖光撥通電話。
但電話主人沒有親自到學校,開車來的是紀家秘書孫浩,見到她,男人低低喊了聲“大小姐”。
紀搖光不想閑扯,隻挑重點說:“錢。”
“您要多少?”
“二十萬。”
男人随即挑高眉毛,紀搖光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譏諷道:“怎麼?沒有?”
“倒不是……”對方踟蹰開口:“您畢竟是學生,這麼多錢我得跟老闆報備,您要二十萬做什麼?”
紀搖光不鹹不淡地答:“做生意。”
“……”
她語出驚人,對面隻能當場撥通電話。
五分鐘後,紀搖光的手機響了,有人親自打過來,她猜他想“興師問罪”。
“你跟孫浩說要二十萬?一個高中生拿這麼多錢幹什麼?!”紀書華的聲音像道響雷炸出聽筒。
相比之下,紀搖光淡然決絕:“說了做生意。”
“做什麼生意?這是你該操心的?你現在的任務是讀書,學習,考試。”
“這話應該跟紀欣紀骁說。”
那邊語塞。
“每個月給我二十萬。”見他半晌不接話,紀搖光有商有量地說:“我可以不回家,不打擾你們。”
“紀搖光!”紀書華怒斥:“你無法無天了!”
“這樣不好嗎。”
女生把手機換到另一邊耳朵,倚在學校門口的牆上說:“從此你和莊麗燕還有紀骁紀欣安心當一家人,就二十萬,公司一天都不止賺這點吧。”
“反正你也不想要我的撫養權,不如用錢換個清淨,多好的買賣。”
紀書華挂斷了電話。
不到兩分鐘,孫浩從車内出來,手中拿着一張銀行卡:“密碼您自設,裡面有五十萬,老闆說下個月開始,會按時打錢給您。”
紀搖光将卡掐進手心,冷笑一聲。
夜幕來臨,門口學生漸漸變少。
五十萬在千禧年是天文數字,沒有人知道,未來這筆錢,甚至買不了南城市中心的一套地下室。
僅剩兩年時間,兩年後,紀家便會宣布破産,然後莊麗燕會帶着一雙兒女卷錢跑路。
再然後,紀書華入獄,坐牢十年,直到2020年被放出來,沒幾個月便病死他鄉。
報應。
紀搖光不打算當合格的未來者,拯救世界是超級英雄的工作,于她而言多此一舉。
不過在此之前,将紀家大部分錢流進自己手中才是正事。
車尾氣未散的街道口,女生繼續邁步往前。
風拂過她尚未長長的短發,以及裙袂。
08年的紀家是南城數一數二的富豪。
紀書華先娶了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白家女兒白詩詩,白詩詩生了紀搖光,但十年後,紀白離婚,紀書華又忙不疊娶了莊麗燕,生下紀欣和紀骁。
白詩詩是這個時候瘋的,她不相信相處近二十多年的丈夫會出軌,更不相信紀書華的出軌對象是自己多年來的好閨蜜。
所以她發瘋,去公司鬧,摔壞所有東西,又笑又哭,不管未成年的女兒。
最後的最後,她絕望地從南城最高的寫字樓跳下,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白詩詩的死震驚全城,紀搖光被白家人暗地接走,從貴族學校重新考入澄海二中,成績優異,性子卻越來越沉默。
這些事情,現在想起來恍若隔世。
可前塵往事,無人在乎了。
小吃鋪子亮起燈,炒飯與燒烤的香味遠遠飄來,令紀搖光久違的感到饑餓。
她擁入人群,學大家點東西吃,要了一份醬油炒飯和橘子汽水。
付款的時候,伸進口袋的手霎時頓住。
裡面隻有銀行卡和手機,錢忘記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