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姗隻在醫院待了三天。
紀搖光和章時語去四樓上晚自習時,女生正拎着大包小包爬樓,台階将她們分割,一上一下。
“你先上去。”紀搖光對章時語說:“我有事。”
章時語不是八卦的人,瞥了眼樓下,點頭道:“好,别遲到。”
于是剩下莫子姗,仰視着紀搖光。
她明顯沒怎麼休息好,眼下烏青一圈,但對比剛做完手術,面色倒好些。
“不住院了?”紀搖光問。
“嗯。”莫子姗把東西抱到胸前,笑笑說:“想住太久會讓我爸疑心,退的錢現在還給你。”
紀搖光:“你留着吧。”
莫子姗家庭條件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勉勉強強維持生活。
“我去晚自習。”紀搖光沒打算停留太久,準備擡腿往前邁步。
“等等。”
莫子姗喊她,然後靠了些。
紀搖光才看清對方眼中布滿血絲,很憔悴。
“這些給你。”懷裡東西稀裡嘩啦響,花花綠綠的,是各式各樣零食飲料,蛋糕點心。
紀搖光想拒絕,莫子姗搶先開口:“我看魏苗喜歡吃,你不吃的話給她吧。”
魏苗跟小孩一樣,确實愛吃零食。
紀搖光馬上接過:“謝謝。”
但上課鈴響了,她隻能揣着零食去四樓。
“什麼東西?”章時語扒拉一下:“哪來的?該不會……莫子姗給的吧?”
“不行嗎?”紀搖光把袋子挂到桌子旁邊,順便推開章時語好奇的腦袋:“坐好。”
章時語:“我想吃包蔔蔔星。”
“老李來了。”紀搖光無動于衷。
李常青真來了,咳嗽聲出現在課室走廊,兩秒後老頭進門,右邊嘎叽窩夾着招牌水杯,茶葉子澄黃,左手拿着課本。
她們坐最後一排,章時語壓低聲音:“我和你說,謝思遙教我上課吃東西不被老師發現,我決定等會試試……”
“……”
紀搖光好笑:“她教你就學?”
學點正常的吧……
“我晚飯就吃了個雞腿,好餓啊。”章時語蠢蠢欲動,盯着莫子姗送的零食雙眼發光。
----當然不排除是眼鏡晃的。
總之軟磨硬泡,紀搖光嫌吵,終于拿了包蔔蔔星給她,還附贈一條軟糖。
“看。”章時語撕開包裝,将圓圓的膨化食品藏進手心,擡眼看講台。
老李正戴着老花鏡低頭喝茶。
說時遲那時快,章時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食物塞進嘴裡,然後把手撐在下巴上,嚼嚼嚼。
老李毫無反應,顯然沒發現。
“…………………………”
講實話,此刻紀搖光有點佩服謝思遙。
“厲害吧?”章時語得意:“她還教我怎麼吃泡泡糖和泡面。”
“……”紀搖光情緒複雜,好半晌,把心裡話說出來:“學點好……”
讓她給謝思遙補習,結果被反向教學,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兩個人。
所以紀搖光不得不提醒道:“謝思遙的成績再不合格,就要被調出四班了。”
對面瞬間笑不出來。
“哎,她基礎太差,短時間内很難提升。”
補基礎是件非常耗時間的事兒,紀搖光給魏苗補過,深有體會。
“讓她多刷題。”
章時語一下露出仿佛吞了隻蒼蠅的表情,說:“你猜她回家會不會刷?”
也對。
紀搖光:“魏苗好教很多。”
章時語:“或許大概可能是因為她喜歡你呢。”
聞言,紀搖光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其實你也可以。”
“可以什麼?”女生沒反應過來。
半秒鐘後,課桌哐當一聲。
反應過來了,驚恐萬分:“你該不會是想說,讓謝思遙喜歡我吧??”
紀搖光平靜望她。
“不……”
“章時語!”老李再耳背也注意到這巨大的動靜:“你在幹什麼?”
章時語立刻正襟危坐:“老師,有蟲。”
老頭兒瞪她一眼:“趕走就好了,不要一驚一乍的,這麼大個人了。”
“好的老師。”
恰巧馮佳碧做完試卷上講台批改,老李的注意力被轉移,章時語松懈肩膀。
轉頭繼續:“……我不是同性戀……”
紀搖光挑眉。
“呃………我沒歧視的意思!”章時語趕忙解釋:“我的意思是,就……你懂的。”
“喜歡和性别無關。”紀搖光平靜地翻面卷子,說:“遵從生理選擇,取向隻是借口。”
“…………”
章時語:“你真的很老氣橫秋……”
紀搖光懶得跟她辯駁,把話題繞回關鍵:“與其跟個不咋樣的男人,生個不咋樣的小孩,為什麼不和謝思遙?她可是美女。”
還能免去生育之苦,以及歲月的蹉跎。
上輩子,紀搖光聽過無數人哭訴,哭她們曾經花好月圓的男人出軌嫖/娼不管孩子,哭生育造成的身體損傷,哭在婆家被踐踏的尊嚴。
為什麼要哭呢?紀搖光當時想,難道不是自己選擇的嗎?
相信任何人就是一種失敗,更何況男人。
“從小到大,父母長輩老師教育我們的東西就是讀書,考大學,談戀愛,嫁人,生小孩。”
“如果讀書考名校僅是為了嫁人生孩子……”紀搖光用紅筆勾勒英語卷的選擇題,狠狠地,像在寫生死簿的判官。
“那何必還要辛苦努力地寒窗苦讀?”
好似女人的出路隻有這一個,宛同市場販賣的豬肉,文憑是那打在豬屁股上的印章,檢疫,合格,蓋章後流入市場被“吃掉”。
章時語猛然打了個寒顫,覺得細思極恐。
她出生在窮困潦倒的家庭裡,母親曾經也是名優秀的大學生,但卻為了生孩子嫁人,然後懷着孕被出軌的丈夫掃地出門。
“男人有什麼好的。”紀搖光說完,輕飄飄撚住試卷,準備找老李批改。
章時語則在座位上發愣。
最後一節晚自習,做完卷子的人可以回班,于是紀搖光成功提前回去。
四班鬧哄哄的,最裡面,魏苗正打開窗戶呼吸新鮮空氣。
這幾日風大,玻璃被吹得晃動,老舊的鐵鏽吱呀吱呀響。
女生探出腦袋,一陣風卷着樹葉襲來。
玻璃剛碰到她,戛然而止。
魏苗回頭。
紀搖光用力往外推,哐當一聲,卻在觸碰到女孩頭發時下意識輕柔溫和。
“别撞到頭。”她說着,把人摁進去。
看見紀搖光,魏苗眼珠明亮,似對貓眼石:“阿光!你怎麼下來了?”
“上完了。”紀搖光拉開椅子坐下:“做完卷子可以提早回來。”
“這是什麼?”魏苗注意到她懷中的鼓包。
紀搖光把袋子打開,伸手給她看:“吃嗎?”
好多零食!
魏苗化身小老鼠,東翻翻西翻翻,找出幾包餅幹薯片,還分給謝思遙。
謝思遙拆開一包:“好吃……哪來的?”
魏苗嘴裡塞滿巧克力,說:“阿光給的!”
“紀學霸有心……诶?章時語呢?”
話音剛落,章時語就進來了,表情有些憤憤不平:“我讓你等我會,五分鐘都等不起?”
謝思遙立即轉頭笑話她:“五分鐘?一分鐘都能注定是第一還是第二。”
“………”章時語呵呵,皮笑肉不笑地說:“總比倒數好,再不努力就去普通班吧。”
謝思遙撲上去對着女生的脖子就是一口。
一瞬間,慘叫聲遍布四班每個角落。
“謝思遙你瘋了!!!”章時語總算掙脫,脖子上有道靓麗的………………牙印。
謝思遙樂得前合後仰。
晚上回宿舍後,章時語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痛,她洗完澡出來,對着鏡子自言自語:“……咬這麼大口,都流血了。”
“看看。”紀搖光瞟一眼。
兩條小小血痕挂在那,張牙舞爪的,跟它主人一樣跳脫。
章時語捂住它:“痛死……”
“誰讓你惹人家。”
“她刺激我怎麼不說?”
“幼稚。”紀搖光合上書,心平氣和道:“兩性關系中,決定掌權的那個要做到情緒穩定和成熟冷靜,否則不亂套了。”
章時語推眼鏡:“啥……?”
算了。
紀搖光覺得跟一個十五歲小姑娘争論也很幼稚,幹脆爬上床,關掉夜燈。
“晚安。”
“喂!好歹把話說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