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雪嬌面色脹紅,瞪了他一會兒,狠狠跺着腳走了。
她的貼身丫鬟拎着剛包好的胭脂追了出去,胭脂盒互相碰撞,叮叮當當的響。
店小二送走她們,轉身歉疚道:“這位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您剛才想要的胭脂賣沒了。”
鳳禾搖頭,“無妨。”
“沒買到想要的?”淩見徹懶洋洋地擡起眼皮,把缽仔糕遞給她,“去隔壁看看?”
鳳禾接過缽仔糕,提着裙擺邁出門檻,“不用了,我剛才就是看胭脂盒好看,胭脂不用買,我自己能做。”
淩見徹意味深長的看了她兩眼,露出一個善解人意的表情,“實在沒錢你就說,不用連胭脂錢都省。”
鳳禾:“……”
淩見徹咳了一聲:“不瞞你說,你是我見過最窮的公主。”
鳳禾把缽仔糕怼他嘴裡,“閉嘴吧。”
兩人從胭脂鋪裡出來,街上圍滿了人,官兵押送着嫌犯從街上走過,百姓們都圍在道路兩邊。
鳳禾和淩見徹被堵路邊,囚車從他們面前走過去,囚車裡的一名女子忽然激動的攥住木欄,眼睛通紅,一動不動的盯着淩見徹,眼裡閃着淚花,手腕上戴着枷鎖,鎖鍊随着她的動作嘩嘩的響。
鳳禾神色一動,目露詫異,“又是你的桃花債?”
“不是。”淩見徹目光平靜的注視着那名女子,淡淡道:“她是趙閣老家的千金,趙環兒。”
鳳禾心底一沉。
原來這些官兵押送的是趙閣老的家眷。
囚車走遠,淩見徹收回目光,神色黯了黯,“趙閣老的五個兒子都已經被殺盡了,隻剩下這一個孫女,趙家男子被判流放,女子發配為婢。”
鳳禾看着兩旁的百姓,“趙閣老很得民心。”
街上氣氛壓抑,有一部分百姓自動自發的跟着囚車往前走,不時低頭擦拭着眼淚。
淩見徹眸底閃過一抹晦色,“隻得民心,卻不得君心,此非臣子之道,自然為君所難容。”
鳳禾轉頭看向他,“臣者,首先要懂得臣服,那麼淩三公子你是懂得為臣之道的人嗎?”
淩見徹未置可否地眯了下眼睛,“明君自有賢臣。”
鳳禾明白了,若無明君自然無賢臣。
趙閣老上書彈劾太子就招緻了殺身之禍,反被治了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證據還是太子親自呈上去的,事情當真這樣巧嗎?太子的做法無異于是在殺雞儆猴,從此以後恐怕沒有人敢再彈劾他,而皇上的刻意放縱,顯然也早就對趙閣老心生不滿。
她不知道什麼是明君,但一個想要堵住臣子嘴巴的君主,一定不是明君。
等車隊過去,街上的熱鬧也散了。
淩見徹看了看周圍的鋪子,像無事發生一樣問:“接下來想逛哪?”
鳳禾沉吟了一下,“有藥鋪嗎?”
淩見徹沒有多問,帶着她去了最近的一家藥鋪。
鳳禾進去挑選了幾味藥材,又去隔壁的香料鋪子買了些香料。
淩見徹露出費解的神色,“你不會真的想自己做胭脂吧?”
鳳禾拎着藥包,“我說過,我以前的胭脂都是自己做的。”
她不喜歡擦胭脂,平時用到胭脂的機會不多,更多的是内調,隻要氣血充足,身體康健,肌膚自然紅潤有光澤。
“你堂堂一位王女,何須自己動手?”淩見徹覺得不可思議。
鳳禾耐着性子說:“我從小跟母親生活在小帳篷裡,除了青古外,再無其他人伺候,月例隻勉強夠我和母親生活,母親身體不好,平時要喝藥,我隻能在其他方面省一省。”
淩見徹目露詫異,“你是阿滕王的獨女,他難道不應該對你疼愛有加嗎?”
“阿滕王既然能把我送來做質女,就已經說明他一點都不疼愛我這個獨女。”鳳禾聲音沒有起伏,提起這些事也沒有多餘的情緒,就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我從來不是什麼公主。”
淩見徹沉默須臾,“昭華公主嫁去郯陰的時候,陛下命人為她準備了一百七十八擔嫁妝,至今為人們所津津樂道,你們怎麼會缺銀子?”
鳳禾如數家珍道:“那一百七十八擔嫁妝裡,有五十擔裝着被褥,五十擔裝着綢布,五十擔裝着米糧,剩下的二十八擔裡,十擔衣裙,十擔藥材,值錢的一共有八擔,兩擔銅錢,兩擔銀子,兩擔金子,兩擔珠寶。”
淩見徹愕然,這些嫁妝連京城裡的普通貴女都不如。
“當年明明撥了一百萬兩雪花銀給昭華公主準備嫁妝,誰敢貪墨這筆銀子?”淩見徹沉下目光,冗長的沉默後道:“昭華公主出嫁的次年,陛下給皇後娘娘在東郊修了座行宮,以皇後娘娘的名字命名,取名‘蓉翎宮’,每年皇後娘娘都會去那裡避暑,當時陛下剛登基不久,國庫空虛,正是缺銀子的時候,這筆銀子是從哪裡來的?”
鳳禾怔忡一瞬,但很快恢複平靜,現在時過境遷,這筆銀子究竟去了哪裡已經無法探尋,就算知道去向也不能深究了。
淩見徹‘啧啧’搖頭,“我收回剛才的話,你不隻是我見過最窮的一位質女,還是最慘的一位質女,難怪别的質子來京都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練’才能認清現實,你卻能适應的這麼快。”
鳳禾思緒回籠,一陣無言,“見徹公子短短一個早上就能氣走三個人,可真是好本事。”
淩見徹伸手數了數,“我爹一個,韓雪嬌一個,哪來的第三個?”
鳳禾狠狠踩了他一腳,轉身就走,“我就是第三個!”
淩見徹疼的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