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會請乳母照料,身邊幫襯的人多,倒也不為難。
既然提起,索性寬她們的心,應道:“那什麼時候阿娘陪我去岩山寺拜拜。”
胡氏:“惠娘若想走這趟,後日咱們母女便去轉一轉。”
雙方說定了後,到了出行那天一早母女就坐騾馬車前往岩山寺。
那寺廟在半山腰,出城就到,但騾馬車隻能抵達山腰處,要進寺門還得爬一百零八梯。
一些身弱的香客可受不住那石梯,于是便有專門擡肩輿的轎夫守在底下做營生。
五個銅闆擡到寺門口,單面。
沈映蓉年輕,爬一百零八梯不成問題,胡氏就有些吃不消。
沈映蓉差仆人去請轎夫來,被胡氏拒絕了,一臉嚴肅道:“今兒咱們是來求觀音菩薩辦事的,若我這個老婆子連這點苦頭都吃不了,豈不沒誠意?”
沈映蓉掩嘴道:“心誠則靈,阿娘的虔誠,想來菩薩都能看到。”
胡氏擺手道:“不行,我得爬上去,我求的可是未來的孫兒孫女。”
她非常堅持要自己爬石梯,沈映蓉無奈,隻得陪同。
那石梯倒也不陡,分成了三梯,一梯三十多步。
胡氏才爬完第一梯就氣喘籲籲,她不由得發牢騷,說道:“這岩山寺也真是的,倘若修建在山腳,香火指不定更旺。”
沈映蓉給她打扇,抿嘴笑道:“阿娘若吃不消,便請轎夫來,省得你勞累。”
胡氏連連擺手,“這點勞累算不得什麼。”又道,“擡一回得五文錢,我都掙一文多了,不合算。”
此話一出,旁邊的魏氏等人失笑不已。
沈映蓉取水給她,人們站着歇了會兒,便繼續爬第二梯。
胡氏嘴硬,明明腿軟得不行,硬是忍着沒叫苦。
衆人折騰了許久,總算到了寺門。
胡氏累得不行,憋不住道:“今兒回去了,隻怕連茅房都沒法蹲,腿抖得厲害。”
沈映蓉忍俊不禁。
有時候她覺得老太太幽默得要命,跟這樣的人相處,日子也過得松快。
好在是下去的價要便宜些,隻需兩文。
胡氏這才覺得劃算些。
幾人進入寺裡,已經有不少香客燒香拜佛,她們帶着香燭去往觀音殿,那邊聚了不少人,多數都是女性。
胡氏道:“都說這裡的送子觀音靈驗得很,可見是真的,香火這般旺。”
觀音殿裡的人實在太多,還得排隊去拜。
方才胡氏爬石梯腿軟,尋了一處陰涼的地方坐下歇息,沈映蓉則由魏氏攙着排隊入觀音殿。
等了半盞茶的功夫,她們才得以入殿跪拜。
不一會兒外頭的胡氏見到主仆出來,伸長脖子問道:“可拜好了?”
沈映蓉道:“拜好了。”
胡氏:“心誠則靈,拜了送子觀音,惠娘定能如願以償。”
婆媳倆說了會兒話,之後又到其他殿看看。
岩山寺供奉了不少菩薩,除了殿裡的那些,後山石壁上也雕刻了不少。
該廟占地廣,各處景觀上佳,前來的香客有許多是外地人,聽聞這邊的景緻,特地來遊覽。
婦人腳力差,胡氏年紀大了,逛了幾處景觀就喊吃不消。
于是沈映蓉把她送到供香客休息的寮房歇着,她們要下午才回去,中午會在這裡用齋飯。
胡氏不好掃她的興,說道:“難得來一回,惠娘自個兒去看稀奇,我便在寮房歇着了,不想再走動。”
沈映蓉笑道:“那我去後山那邊觀石刻,等會兒過來。”
胡氏點頭,“你去罷,我得躺着了,腿軟。”
主仆離開寮房,去後山看石刻。
那些古迹已經存在數百年,些許彩繪早已脫落,雕刻的内容大部分跟佛教相關。
沈映蓉喜愛繪畫,對顔料敏感,會認真看石像線條,心中也會勾勒它們完整時的模樣。
經過一處石殿時,裡頭有僧人在做修補措施,她頓足看了會兒。
也在這時,處心積慮設計“巧遇”的蕭煜厚着臉皮從對面而來。
魏氏忙提醒道:“娘子,那好像是蕭四爺。”
沈映蓉回過神兒,倒不詫異,這地方本就有許多外地人慕名前來遊覽,遇到他也在情理之中。
上次在清溪潭得蕭家款待,自然不能當睜眼瞎,她落落大方打招呼。
聽到她的聲音,蕭煜故作訝異,“真是巧了,原是沈娘子。”
沈映蓉行禮,蕭煜回禮。
那小子今日穿得花枝招展,素白交領深衣外是一襲搶眼的湖藍色大袖衫,袖口繡着精緻的白梅,與藍色腰帶相襯,風流倜傥,端的是俊俏。
沈映蓉不動聲色打量,心中忍不住腹诽,衣冠禽獸。
蕭煜不知她的心思,随口問道:“沈娘子來此地,可是為拜佛?”
沈映蓉輕搖團扇,應道:“我陪阿娘來拜一拜。”
蕭煜輕輕的“哦”了一聲。
兩人算不得熟識,自然沒什麼好說的,沈映蓉并不想跟他有來往。
不料蕭煜主動搭話,道:“沈娘子繪畫頗有天賦,想來這邊的石刻,能入你的眼。”
這話委實擡舉,沈映蓉謙遜道:“四爺擡舉了,岩山寺的石刻聲名遠揚,皆是前輩們嘔心瀝血之作,今得幸觀覽,大飽眼福。”
蕭煜手持折扇,故意道:“沈娘子過謙了,你的墨寶着實難求。”
沈映蓉愣住。
蕭煜:“實不相瞞,我相中了溪潭山莊的《荷戲》,想買下來送與長姐,結果山莊的掌櫃不願出手,後來還是用前朝馬參的《秋月圖》做的交換。”
聽到這話,沈映蓉露出詫異的表情。
蕭煜還以為她懊惱自己的畫易了主,誰料那女郎說道:“那四爺豈不虧死了?”
蕭煜:“……”
沈映蓉:“我那拙作豈敢與《秋月圖》相提并論?
“四爺用它換取《荷戲》實在吃虧,倘若用它換成錢銀,得值京中的一間鋪子。”
蕭煜:“……”
她真的很……務實。
沈映蓉的心情一時很複雜,如果知道自己的畫這麼值錢,她鐵定天天畫,直接靠賣畫就能讓娘家吃香的喝辣的,哪還需要老子去做什麼教書先生?
見她的神色五花八門,蕭煜試探道:“沈娘子不惱?”
沈映蓉回過神兒,有些困惑,“惱什麼?”
蕭煜:“我未經你的同意,将畫私自購回,實屬冒犯。”
沈映蓉大方道:“四爺言重了,既然已經贈與山莊,便由他們自行處置。”頓了頓,“不過四爺用《秋月圖》去換,實在不合算。”
蕭煜抿嘴笑,“沈娘子無需自鄙,我倒覺得那《荷戲》甚有雅趣,想來我長姐會喜歡。”
沈映蓉:“多謝擡舉。”
她心中雖詫異此事,但也知道這人品行不正,不願過多往來,便要告辭。
蕭煜好不容易才“巧遇”,自不會輕易放過與她接觸的機會,說道:“沈娘子是當地人,可知寺裡求簽的去處?”
沈映蓉倒是曉得,應道:“求簽在……”
蕭煜打斷道:“岩山寺地廣,蕭某初來乍到,不甚熟悉,可否勞煩沈娘子引路?”
沈映蓉:“……”
她原想讓魏氏替主仆引路,魏氏卻提醒她道:“娘子不是要給郎君求簽嗎?”
這一提醒,沈映蓉後知後覺想起她确實打算替吳閱求簽問蔔,問前程。
周邊香客往來,她隻得作罷,引蕭煜主仆前往求簽處。
蕭煜背着手跟在她們身後,對方畢竟是婦人,怕引起她的困擾,主動隔了一段距離跟着。
他心裡頭盤算想與她多處會兒,視線時不時往女郎身上瞟。
那道杏色身影窈窕淑雅,當真長到了他的心尖兒上。
為了吸引她注意,他特地穿得花裡胡哨,就跟孔雀開屏似的,隻想引得佳人注目。
現在故意告知溪潭山莊的畫被他買下,蕭煜自信地覺得,沈映蓉肯定對他産生了印象。
甭管好壞,隻要能記住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