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
街巷裡外,除了連家的婚事以外,再也沒有什麼事被人們時時刻刻挂在口邊。如此陣仗的全城之喜,如此奢華的聘禮紅妝,還有那些平日裡隻聞其名,難得一見的大人物都從四面八方受邀而來,真讓人津津樂道,談論千百遍都不覺厭倦。
在這片風雲的最中心,連家府邸悠然伫立。
易明軒裡。
“少川,你在想什麼?”連芊芊走近他,看向他手中的東西,那是一枚混圓的金色珠子,放在一個黑木盒裡。
這珠子雖是純金做的,但是看上去并無稀奇之處,要送給連家這等門第着實是拿不出手。因此連芊芊看着覺得有些好奇。
“這是誰送的慶禮?”
“送禮的人沒有留名。”雲少川搖了搖頭,将那金珠連帶盒子放在桌上。
連芊芊剛想說那真是有些奇怪,随即意識到了什麼。
“少川,不用擔心的。也許就是曾經受過連家恩惠的散修想表達感謝,又不想留名呢?”
“龍城昨日裡全城滅火……雖說那裡離我們隔着三座城池,但忽然發生如此異變,也有些奇怪。”雲少川伸手摟住了她,“也許是我多心了,我隻是舍不得你冒半點危險。”
“别擔心了,哥哥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麒麟神君,掌握神脈,又是結丹期強者,不會有人敢和連家作對的。”
連芊芊反摟住他安慰道。
“就算哥哥現在不在,也沒有人敢動我們,除非他們不計後果。”
“也對。”雲少川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是我想多了。”
“明日便是吉日……”他喉頭微動,手上不由的緊了些,“嫁給我,你後悔嗎?”
連芊芊笑着搖了搖頭。“當然不會。我們說好了同生共死,白頭偕老的。”
“好。”二人相視而笑,說不出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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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燈高挂,紅綢垂重,金色的絲線在陽光下走出蜿蜒優美的繡邊,這一走,就走開金陵幾百裡。
偌大的府邸喜慶非凡,對向朱漆大門的空地布置了一桌桌紅木圓桌與雕花椅,足有幾百人的席面,地上鋪滿了紅绫,随着往來侍女的流水步皺起紅浪。
外場正中空出一條大道,盡頭是壯闊富麗的連家正堂,裡面坐着長輩親戚和身份顯貴的貴客。
賓客們早入了座,片刻前正拍着手目睹新郎新娘從外面走進廳堂,耳邊聽着婦人們撒金豆時的祝福。
兩位新人此刻已然入了正堂室内,顔色正紅濃稠的紅絨錦緞結着漂亮的同心結,牽墜在兩人手間。
“吉時已到——”
伴随着這萬衆屏息關注的聲音,衆人卻忽然覺得眼前一暗。
所有的火燭都在同一時刻滅了,滅得整整齊齊,宛如神意降臨。
也許是烏雲剛巧将太陽也遮住了,四下裡頓時變得青灰,宛如從白晝墜入幽冥。
堂内堂外一片嘩然,這些驚疑之聲帶着恐懼,讓人毛骨悚然。
“怎麼客人還沒到齊,就敢說什麼吉時呢?”
一道冰冷空靈的女聲無端響起,宛如從雲外飛來。
堂外賓客愕然發現紅毯中央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玄衣少女,慢步朝正堂走去。她身姿端莊,每一步都顯得冷酷無聲,足尖踩在地上像踩在見者心上一樣,讓他們的心頓時宛如被釘死了,再也沒有跳動的力氣。
“我送一份賀禮,給這場面再添些喜氣。”
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足下的紅绫就忽然被點着了,噼裡啪啦地燃燒起來,火苗直竄到人身上。
有人剛想開口呼喊,但沒等說出話,耳邊忽然聽不見聲音了,眼裡也隻能看到火光。
——幾乎是同步的,這火苗從剛剛開始燃燒的瞬間就膨脹成了滔天大火,把席間的一切都吞沒了,紅浪翻滾,暈染出比席間喜物更盛的紅色。
“好痛!”“救我……”
不過片刻,已響起幾處凄慘的哀嚎之聲。
連家長輩裡位分最高的連載儀從堂内走了出來,望着外面的一片狼藉,頓時沉了臉色。
“來者何人,敢在我連家……”
然而他話未說完,就被迎面的火蛇燒在了嗓子眼裡。他幾十年來都沒有再感受過恐懼,可是這一刻,那種心情卻清晰的讓他震顫。
他不由得愣住。
火光大盛,和連府上空升騰而起的結界金光交織在一處,釋放出巨大的靈力波動,已經有修為尚淺的修士承受不住,在波動中昏倒過去。
玄衣少女踏着紅火而來,徑直走進了内堂,再無一人敢攔。
火焰滾滾前卷,為她燒開一條烈焰之路,随着她站定的一刹熄滅。
大堂正中央,那對身着喜服的新人早已停下了準備拜天地的動作。
雲少川的脊背驟然之間繃緊,因為他感覺到,那玄衣少女冰冷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幽暗的雙眸之下隐藏着邪祟般怨恨的火光。
這雙眼睛很陌生,比他見過的所有惡人或兇獸都讓人膽寒。
他确定自己不認識這樣可怖的人,可是心理卻有一種異樣的直覺。
“你認得我?”他踏前了一步,擋在連芊芊身前。
崔瑩從面具下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冰冷死寂的心忽然被糾緊了一下,刹那間眼眸中的暗火瞬間要吞沒她的瞳孔。
真心相愛,同生共死……
巨大的諷刺和仇恨将一切都淹沒,她看着眼前身着喜服宛如天造地設的一對壁人,眼中忽然看到了那日在暗火之下燃燒着的紫金閣,那個為了掩護他而落入地牢受刑的自己。
“你的東西我還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