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少川閉上了眼睛,從雲端跌到泥底的痛感讓他幾乎要發瘋。
怎麼會這樣?他是短短五年就已然邁步進入練氣期的天之驕子,他現在應該和心上人攜手步入婚堂,洞房花燭,甜蜜美滿。
到底是為什麼?憑什麼?
崔瑩……
若說他一開始念起這兩個字還有幾分愧疚,現在則慢慢咬牙切齒起來。
他想起連淮最後一次見他時和他說的話。“你背信棄義,辜負了一起受難的未婚妻,連家不會和你這樣的人結親,你自己回書院吧。”
是啊,他辜負了崔瑩,可又如何?崔瑩已然這樣對待他了,哪個真心愛他的人會做出這種事?
他想還好這件事的細節隻有他和崔瑩知道,連淮隻查到了紫金閣和他們的婚約。假如連淮知道了崔瑩是因為他答應要娶她,才心甘情願冒着生命危險掩護他逃出來,給他當了五年替死鬼的話,他甚至懷疑連淮會直接把他綁起來,送還給崔瑩。
金陵連家主,麒麟神君。
雲少川諷刺地勾了勾唇角,心中更覺絕望。他從來就沒有認可過自己做他的妹夫,現在應該高興壞了吧。
他從前心高氣傲,因為連芊芊的事記恨上了連淮,覺得他也沒有什麼了不起,自己日後說不定也能趕得上他。可是現在他們卻已是雲泥之别,永遠沒有追趕的可能了。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拿着掃帚破門而入,口中叫罵。
“都上課了,怎麼還在房間裡躺着!要是被發現有人上課時間偷懶睡覺,院長會扣我的靈石……”
那人一邊咧着嘴巴嘀嘀咕咕,一邊揚起掃帚就把他從床上趕下去。
掃帚一棍子悶下去,塵土飛揚,把雲少川打得直哼哼,臉上落盡了掃把灰。
他氣得雙眼血紅,又因為進了灰而疼痛難忍,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來人是負責打掃這片地的二愣子,小時候高燒燒壞了大腦,從此腦子一直不好使,和他說話他也聽不懂,隻認死理。
第二棍子下來,把雲少川的眼淚都打出來了。
他已然沒有靈力護體,又傷痕累累,比起普通凡人還禁不住疼痛。
眼看着第三棍子當頭落下,他隻能忍着傷痛從床上滾下地。
“我起床,我起床……”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如此狼狽地祈求一個他以前眼睛縫裡都不會看的傻子,還求得如此卑微。
雲少川勉強穿上衣服,一瘸一拐地往書院走,在二愣子的掃帚驅趕下直走到青木堂才罷休。
這節是丹修課。他進門的時候,教室裡所有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了他身上。
他剛要找自己平時常坐的位置坐下,就聽褚老師說道。
“少川,先往後面坐吧。”
雲少川愣了一下,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他天賦異禀,學什麼都快,因此到哪裡都受老師喜歡。褚老師的課向來不許人遲到,可是他就常常能上到一半再進來,褚老師也絕不責備半句。
他還從沒有受過這樣的待遇。
可是現在,他是廢人了,凝聚不起靈力,自然也無法煉丹。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聽話地站起身走到最後一排,剛要坐下——
“少川啊,葉道長一會兒要來聽講,那個位置是給他留的。”
他的動作再一次頓住。可是室内已經沒有其他空位了。
“那我從其他地方搬張椅子放在空處?”
“不,不用。”褚老師笑了笑,“那樣影響整潔,被葉道長看到了不好,你就坐到後面的那堆廢料堆上吧。”
……
崔瑩正看得心情舒暢,忽然發現手中的鏡子畫面一晃,漸漸消失了。
半個時辰到了。
她有點遺憾地放下鏡子,心想連家主這麼神通廣大,為什麼不能再多加半個時辰。
雲少川向來看重顔面,最喜歡衆星捧月,被人視作大英雄的感覺,讓他成為廢人再重返學院,真是将他那敏感的自尊心反複碾壓成碎末。
他非得發瘋不可。
他越發瘋,她就越覺得爽快。
這都是他應得的。他要對得起她在紫金閣中的五年和重火裡生不如死的八十一天。
也要對得起他親手毀掉了他當年給她的,一直支撐着她活下去的希望時瞬間崩塌的感覺。
崔瑩收起了手中的鏡子,剛要站起身,卻猛然間察覺什麼,右手一揮一串火蛇燒向窗口。
“什麼人?”
隐隐綽綽的火光裡,隻見那人身穿黑色鬥篷,臉帶青面獠牙面具,手提柳葉刀,刀上刻着詭異的紋路,看身材大約是個女修。
她顯然經曆過許多風浪,眼見重火燒到了面前,竟然不躲不避,而是說道。
“我家主人是西州阮氏長孫阮玉阙公子,正在樓下的馬車上等您,我奉命前來,請您與主人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