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歪頭笑了:“證明裴家跟破爛有緣分。都是老裴家的郎君,裴三郎怎麼就不能賺呢?我聽說京中的勳貴來往可費錢了,裴三郎往日的裝扮都稱不上闊綽,一定會心動的。”
李白:“……”
這就是阿耶說的天分嗎?恐怖如斯!
李白有心想跟裴稹通個氣,奈何京兆府很快便發了文,要他上交家狀、文解等物。這一耽擱,等他再回長安城,七娘身邊已經多了一大一小兩個跟班。
大的那個是裴稹,小的與七娘一般高,又黑又瘦,是從悲田養病坊裡跑出來的孤兒,名字叫阿尋。
七娘瞧見師父回來,很是開心地為他介紹:“裴稹,出錢的。阿尋,出力的。”
李白沉默:“……那你幹什麼?”
七娘笑得可愛又欠揍:“坐等收錢錢。”
等幾人坐下來一聊,李白才知曉,阿尋所在的悲田養病坊,原本該由華嚴寺将獲得的一部分香火錢作為朝廷出資供養。可事實卻是,貴胄與寺院侵占私田都來不及,又哪裡肯吐出錢來,養着一群老弱病殘。
阿尋性子偏冷,開口生硬道:“十年前,宋相公(宋璟)奏請陛下設立悲田養病坊本是好事。可誰能想到,寺院裡選出來的悲田養病使,心卻比奸商還要黑。”
七娘嚴肅臉:“我不是奸商,不黑的。”
阿尋對着七娘勉強才能露出一絲溫柔,扯了下嘴角:“嗯。隻要能讓病坊裡的老人們有熱乎的吃食,我們這幾十個孤兒願意跟着你做事。”
相比人心,糞污又有什麼髒的。
李白和裴稹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苦澀笑意。
盛世繁榮之下,他們已經瞧見許多不容忽視的“蟲蛀”,可陛下一味沉浸在功績中,不願睜眼理會這些。
*
阿尋對于賺錢的态度比誰都焦急。
七娘作為小孩子,感受到了對方内心的恐慌,也不說破,隻吩咐他帶人去各坊收集家禽家畜的糞便與雜餘污物,若能遇上草木灰、蠶沙也一并收回來。
阿尋的夥伴們多是半大小子,有比他年紀長一些的,幹起活來便格外有擔當,總怕這些幼小的弟弟壓得不長個子。
七娘原本想跟着去瞧一眼,可阿尋堅決不許,一轉頭便跑沒了影。
委屈巴巴的七娘隻好去找李白哭訴:“我都沒說完話,他就跑了。”
李白笑了笑,阿尋一看都是很有骨氣又要面子的小郎君。為七娘做事,勉強還能用體力換銀錢來說服自己,可若要叫小女郎當面看着他搬運糞污,定然是不肯的。
李白沒跟七娘說透阿尋的心思,隻問道:“那你給這些孤兒分幾成銀錢?”
七娘眨眨眼:“什麼幾成。我才說先試一個月給兩貫(2000文),他們立馬就同意了。”
李白:“……”
奸商啊!!!
七娘卻不這麼想。
試用期是建立信任,彼此考察的時間段。要是給的太高,正式合作起來還這個價,對方就容易心生不滿了。
再者說,兩貫錢對他們來說确實不夠花,但對悲田養病坊的人來說,這一個月卻足夠吃上熱乎乎的飯菜,甚至還能添點肉了。
“救急不救窮。”七娘認真看着李白,“這天下的窮人是救不完的,給他們魚吃,不如教他們怎麼制作魚竿和釣魚。”
李白咋舌,感歎七娘長大了,竟有這番感悟。
小丫頭又興沖沖拿着紙筆撲到他腿邊:“師父,我算了一下,按照昨日花戶說好的量和價,我們這月能得三萬貫有餘,分出裴三郎那部分,也能賺近兩萬貫呢!”
李白:“……”
兩萬貫和兩貫,果然還是個奸商。
七娘才不理會李白的想法。
家禽家畜的糞污生意行得通了,她便打算交給阿尋先去負責。而自己把目光轉向了那些收來的麥稭稈和果皮爛菜上。
這些東西如今都堆在北郊灞河邊的一塊田裡。
那地是七娘托牙人買的,不是良田,值不了幾個錢,但因為常年不見陽光,足夠潮濕陰暗,挖個坑便是漚肥的最佳去處。
七娘決定今日就去瞧瞧。
與此同時,灞柳河岸邊,剛剛被陛下召回的張九齡正笑看馬車外的長安盛景。
他與身旁仆從道:“許久不見長安,還如從前一般——”
話未說完,一股刺鼻的漚肥臭味兒就鑽進了張九齡的鼻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