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周五返校日,也是期末考試出成績的日子。按照之前老班說得那樣,下學期的座位是按照這次期末考試名次排的,誰考得高,誰先選座位。
教室裡充斥着不安的吵吵鬧鬧,老班進門時像是一桶冰塊澆進了滾沸的開水裡,同學們個個跟鹌鹑似的,都是一副英勇赴死的表情。
“放着一個禮拜假,高興不?”,老班笑呵呵的,魚尾紋再次在眼角散開,一改期中考試發成績時的緊張嚴肅。
大家松了一口氣,有幾個膽大調皮的還跟老班分享了放假期間混吃等死的心得。
老班手裡握着一卷試卷,閑庭信步般地走上講台,看起來相當悠閑,說:“期末考試的試卷剛核對完,才算了總分,我們班這次考得整體比期中考試好,年級排第四,年級平均分573,我們班高于平均分啊,588,比期中考試提高了不少,很多同學分數和名次上都有很大的進步,但也有個别同學很意外地退步了啊…”
“咱們班出了一位奇才啊!能寫出這樣的作文!真的是把我氣笑了!我給你們念念他寫的作文!”
老班的話說到一半,鄒老師突然沖了進來,攥着一張語文試卷,憤怒得連音調都高了八個度。
“作文要求以‘暴風雪來了’為題目,來,大家聽這篇:暴風雪來了!暴風雪來了!暴風雪第二杯半價了!吃了這杯冰,氣爽又神清!”
暴風雪來了!暴風雪來了!暴風雪第二杯半價了!這本來是學校對面DQ的暴風雪冰激淋打折促銷的廣告語,不知道這是被哪位天才寫到了作文裡。
同學們笑得人仰馬翻。
鄒老師簡直要壓不住這高亢的笑聲,他接着控訴:“還是第一考場裡的作文,這篇真是讓人耳目一新啊!這誰寫的!自己站起來吧!”
張博文笑得眼鏡一個勁兒往下掉,正巧許佐漢回頭,他指着對方作口型:是不是你!
許佐漢:不是我!是你吧!
程影佳也笑得前仰後合,想着哪位人才能這麼搞怪,然後郭燦陽在她震驚的目光中緩緩站了起來。
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郭燦陽被批評和受表揚時表情一模一樣 —— 沒有表情。他的個子挺拔,肩膀曠闊,嘴角總是微向下垂着,又因為成績一騎絕塵而被神話,常年籠罩在生人勿近的氣質裡,除非是他先開始的,幾乎沒人敢主動開他玩笑。
同學們又把笑聲憋回去作鹌鹑狀了,有幾個驚訝的嘴巴都關不上了。
老班收回笑意,嚴肅說道:“我正要說呢,郭燦陽你這次成績下滑了一大截啊,不止是語文成績,别的科目也都很不理想,你周一晚自習來我辦公室一趟。”
鄒老師乘勝追擊:“嗯!對!你晚自習也來找我一下。”
老班目送撒完氣的鄒老師離開,繼續講暑假的安排:“總的來說咱們五班這次考得不錯,很多同學都有不錯的進步,一會兒班長發一下成績單,回去給你們家長看一看啊,下周各科老師會分發然後獎評試卷。還有就是,下周五下午開家長會,都記住啊,下周五下午一點半,要是來不了的提前通知我。之後四周是暑期補課,前兩周複習這學期學過的知識,主要是做拔高題,後兩周預習高二課程,以基礎知識為主。”他頓了頓,接着說:
“好了,暑假的安排就是這樣。現在我們先排座位,來,所有人起立,站到走廊裡去,我念到誰誰進來挑一個座位坐下,等所有人都坐下之後,記住你選的位置,然後所有人把現在位置上的書桌搬到新選的位置上,聽懂沒?有問題嗎?”
一陣此起彼伏的“沒有”之後,衆人魚貫而出,站到了走廊裡。
老班拿着成績單,“好,首先選座位的是,宋碧瑩,班級第1,年級第10,進步非常大,很不錯。”
宋碧瑩最近剪了短發,像個假小子,聽到自己的名字第一個從老班嘴裡蹦出來,仰着頭邁着無比自信的步伐走進教室,在衆人訝異羨慕的注視下,選了第二排正對黑闆的座位,坐下後挺直了腰闆,有意無意地瞥了郭燦陽一眼,活像隻剛打架勝利的公雞。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班級第一。
随後又有幾個同學被念到名字後,進入教室選了座位。
“下一位,程影佳,班級第7,年級124名,距離期中考試進步了一百多名,數學考得很好,有種終于開竅了的感覺。”
程影佳自我感覺這次期末考得會比期中好,但她萬萬沒想到這麼好,複雜的情緒讓她當場愣在原地,因為自己的巨大進步而驚喜,也因為還沒有聽到郭燦陽的名字而驚訝。
郭燦陽這次考得比她還差?
不知道誰在後面推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五班一共有41位同學,座位單人單桌,七排六列,教室裡已經坐了6位同學,大多選擇了前三排中間正對黑闆的一兩列,算是好學生眼中最好的位置了。
程影佳猶豫不決,繞着班級轉了小半圈,最後坐在了靠窗第三排 。
她現在前後都沒坐人,大部分同學在教室外頭交頭接耳,已經在教室裡的有幾個回頭不解地望了她幾眼。
“好,下一位,郭燦陽,班級第8,年級135名,啧,别的科我不知道,你的物理所有的丢分都出乎我意料,咱們下周好好談一下,現在先選座位吧。”
言畢,郭燦陽鑽進教室,大步流星地徑直走進教室,沿着靠窗一排過道走過去,坐在了程影佳身後。
排名在後面的同學依次選好位置坐下,之後老班宣布這就是高二上學期的座位安排了,教室裡又像開鍋了一樣叽叽喳喳,大家都在螞蟻搬家似的把自己的書本從原來的位置搬到新位置。
孫婉意同樣考得不錯,和程影佳隔着一個過道。
程影佳的前桌變成了組織“喪屍遊街”運動會開幕式的文藝委員楊靜怡,個子小小的,梳着兩個低馬尾,總是戴厚重的黑框眼鏡。
她回過頭來跟程影佳打招呼,叽裡咕噜地從考試成績說到玄學塔羅星座,但程影佳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對方身上。
她想回頭和郭燦陽講話,問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郭燦陽怎麼可能考得比她還差?他是少答了一科嗎?那作文開頭又是怎麼回事?說好得寫議論文呢?
但是她莫名其妙的不敢和他說話。
她身後的人動作極快,程影佳去個衛生間的功夫,就已經把他全部東西搬了過來,安安靜靜地坐着,埋頭做着化學練習冊上的習題。他像個寂寥冷僻的黑洞,有着無法言說的引力,讓程影佳如坐針氈。
她真希望後背可以長一雙眼睛。
她在等郭燦陽先來跟她解釋,但他沒有。
就這樣莫名的僵持,持續到了第二周講評試卷的時候。
第一節語文課,程影佳看着語文課代表把一張試卷放在她身後的那張桌子上,她聽到那人的手翻轉試卷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側過身,一把搶走郭燦陽的語文試卷,翻過來,一目十行地讀者他的作文,眉頭逐漸鎖緊。
程影佳騰然間理解了鄒老師為何暴跳如雷。
你以為開頭兩句就是抖個機靈?
Too young too naive
他的作文通篇胡扯,沒有中心論點,根本不是議論文,但也沒有講什麼故事,更像是DQ暴風雪冰淇淋的産品描述和宣傳廣告,最後還沒寫夠8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