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算和感應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在他口裡都成他計算的了。
“是希拇萊先生做出的指示,我打下手。”我說。克拉夫勒才提醒過我沒多久,對這種事我真的得躲遠點,就算參與了也千萬不要承認,更别說争功了。
小山一樣的斯科爾茲尼也看過來,他左臉上有一道明顯的傷痕,不知道他笑沒笑,隻覺得那猙獰的傷疤動了動,不知在想什麼。
“當時一定很驚險,不知能否聽當事人講述一下。”我說。
“哦!我真的太想聽了!”雷娜也感歎道。
斯科爾茲尼清了清嗓子,語氣中一半興奮一半輕蔑:
“滑翔機一降落,我們就劫持了一個将軍。那裡的意大利兵全部放棄抵抗,我們就這樣暢通無阻地走進旅館。我向墨嗦裡尼行了一個禮,告訴他:‘領袖,您自由了。是元首派我來的!’他擁抱了我,說:‘我就知道,我的朋友阿道夫是不會抛棄我的!’。可笑的是,我們出去拍照的時候,原先跑掉的幾個意大利兵竟然又回來了!要跟我們合影。這才有了《信号》上那些照片。”
一群女人發出輕笑和贊歎,男人們哈哈大笑。
希拇萊笑得太厲害,拿下眼鏡擦着鏡片:“真是一群豬!就算德國将軍接管整個意大利軍隊,也沒辦法帶他們成事。元首原本還指望萬一沒有墨嗦裡尼,意大利還能繼續做我們的盟友,現在看來是絕無可能了。”
“他們的精力都用在研究軍用口糧的菜式上了。”舍倫堡笑道。
接着,舍倫堡邀請我和他的小提琴合奏。我選了一首阿爾伯特喜歡的曲子,勃拉姆斯的變奏曲。曲子難度對我來說太高了,出錯好幾次,舍倫堡不動聲色地把錯誤之處帶了過去。
好容易一曲結束,他向我笑笑,正要走近,但他的副官從外面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離開了。
看到舍倫堡離開,雷德才第一次請我跳舞。
“希拇萊給您的這次任務,您沒有告訴我。”他用輕微責備的口氣對我說。
“我之前并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
“可我以為您應該明白,許多事最好跟我商量一下。”他說,“這件事如果我提前知道,結果會不一樣的。”
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對我來說,曆史按照它原本的軌迹運行,隻要沒有幹擾到我和阿爾伯特的生活,很多事我不在意,所以忘記了雷德的立場。
“你們最終會勝利的。”我安慰他說。
“您的話我相信。可是其他人呢?那些還在前線的士兵,他們看到的隻是鋪天蓋地的‘橡樹行動’成功的消息,他們的信心又有誰來保證?”他語氣溫和,但表情是失望的。曲子未完,臨到結尾他就離開了,帶着對我的一點情緒。
一個人傻站着,整個舞會裡除了希拇萊,隻有雷娜是認識的人了。舍倫堡不在,她像個花蝴蝶一樣跟一群男人聊得火熱。
穿着黃|色低胸裙的女人向我走來,搖着柔軟的白色羽毛折扇子(雖然天氣還有點涼)。
“埃德斯坦小姐,我們幾個都想跟您聊聊。”
她的長相有點眼熟,仿佛記得她好像是……對了,海因裡希的妻子。
“叫我瑪格麗特。”她顯得很親呢,領着我穿過人群,“您平時不常來這種舞會,不少人對您好奇呢。”
那群人裡有兩個年輕女人,四個黨衛軍軍官,一個也不認識。除了最高的那個,斯科爾茲尼。他正飲幹一杯蘇格蘭威士忌,眼睛像獵人一樣盯着走近的我們。
旁邊一個黨衛軍大隊長正勸一個高瘦女人喝酒,她把酒杯放在唇邊,嬌笑道:“如果我喝醉了,誰來送我回家?我丈夫又不在。”
“當然是我了,赫爾佐格夫人。”勸她喝酒的大隊長說,“赫爾佐格醫生怎麼沒來?”
“誰知道?”這女人說,靠在這大隊長肩上,“他突然就不舒服了。這個家夥,有舞會還瞞着我,幸好我回來的及時。”
“我想去湖邊小屋。”赫爾佐格夫人說着,跟扶着她的大隊長交換着眼神。
周圍人發出陣陣輕笑,也不知有什麼好笑的。
“不不不,今天不行,”瑪格麗特轉向我,“很多人都知道那幢湖邊小屋,親愛的,你也知道的吧?”
周圍的女人們偷瞄我,又在竊笑。常年不社交,我跟不上流行話題了。隻好跟着點頭,假裝知道。
“您……你要去嗎?”我問瑪格麗特,她對我太親熱了,我也不方便繼續“您”了。
“哦,我去過,”她耐人尋味地說,“那是個忘記婚姻問題的好地方,尤其像我這種,剛剛當了寡婦的。”
也許那裡風景特别好,可以排解情緒。雖然海因裡希死不足惜,但他妻子是無辜的,心裡對她生出幾分同情。
瑪格麗格給我滿上一杯杜松子酒,自己的大半杯一口氣喝幹,我不好意思,陪了半杯。
“可愛的度假小屋,去吧?斯科爾茲尼少校也去,你可以陪同。”她說。
這個邀請莫名其妙,我心中退縮:“我隻是奉希拇萊先生的命令來——”
“哦,希拇萊先生當然同意了,您說呢!”她推了斯科爾茲尼一把,後者像座山丘一樣,無聲地點了頭。
頭有點暈,剛才喝得有點急。想到希拇萊的要求最好不要忤逆,斯科爾茲尼又是當下的紅人,不答應不太好。
“偶爾也要放松一下,我看啊——”瑪格麗特笑,“你簡直是這裡最古闆的年輕女人了,真的浪費了這精緻的面孔……”她的扇子在我面前虛空掠過。
嘻笑聲中,男人女人都盯着我。我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熱熱的,我真的顯得這麼不合時宜嗎?
“斯科爾茲尼少校去開|車了,我們坐他的車。”瑪格麗特陪着我一起走到外面。雷娜在一輛車邊站着,我正要上前打招呼,她腰肢一扭,已經進了車,然後就和後座等待的男人的嘴唇粘上了。看得我一愣。
瑪格麗特挽了我的手臂大笑:“别看了!就說你古闆。”
上了斯科爾茲尼的車,瑪格麗特卻站在外面,正用一種冷漠的目光注視着我,和剛才的熱絡截然不同。
“你不上來嗎?”我問。
“我嗎?”她馬上變了表情,甜笑起來,軟軟的羽毛折扇遮住嘴,“随後就來。”
從酒店出來,車開起來,吹了點涼風,頭腦清醒多了。快到湖邊了吧?怎麼有點不對勁,我使勁看車後面,沒有别的車跟上來。
“他們……人呢?”我試探着問。
“您喜歡好幾個人一起嗎?真讓我意外。”斯科爾茲尼随手從車裡拉出一個金屬的扁平小酒瓶,灌了幾口。
到地方了,我看到一棟小屋,原木蓋成,結實厚重,風格樸實,有兩間房子大小。正在湖邊,風景宜人。可隻有我們兩個人,我開始感到害怕了。
我真是傻,一開始沒聽懂他們的意思,現在想來,他們都在進行某種幽會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