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閑緊緊凝視着辛其榴,捏緊了手中的茶碗,心中如同翻湧的波濤。
六六,你可知慶帝那個老東西可能對你起了龌龊的心思。
我真想殺了他!!
六六,對不起,我沒能提前預判,也不能馬上帶你離開。
辛其榴的眼光閃着溫柔和關切,像是秋水一般,注視着他。
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喉結滾動,範閑低頭掩蓋了眼神中的寒光,說道:“那些商賈們之所以購買庫債,主要是因為陛下邀我共賞花,并不是因為我。甚至,如果沒有範思轍的幫忙,富商們也早就走了。
辛其榴望着範閑,心想當初那個明媚的少年,怎麼變得如此可憐?
“範閑,你知道這件事如果交給别人做,會是什麼結果嗎?最大的可能就是把兩千萬兩虧空,全都讓渡給一個人,然後找個錯處殺了他,這樣虧空也就沒了。”辛其榴走到範閑身旁,扶着欄杆,輕輕說到。
“照你這麼說,我還救了一條性命?”
範閑扯了下嘴角,沒能擠出笑容,歎了一口氣,說道:“可我準備了那麼久,精心構建的經濟理論和金融工具,最終卻如同對牛彈琴。那些商賈們沒有一人真正理解庫債的價值,剛開始的時候,他們甚至以為我瘋了!”
“一個政策很多時候不是它不好,而是它超越時代太多了,或者環境土壤不匹配。”辛其榴看向山下大片大片的菊花,說道:“範閑,有時候超越時代一步是天才,超越兩步就變成瘋子了。”
範閑愣愣地看向她,隻覺得辛其榴的身影清新而不失溫柔,每一句話都如同甘露,撫平着他煩躁。
辛其榴笑了笑,問起了另一件事:“聽說當初陛下想讓你用慶餘堂把内庫的虧空補上,可你沒有同意?”
範閑搖了搖頭,嘲諷道:“用幾個老頭的性命來換取内庫财權,這種事,我做不來。”
且不說良心,如果自己真的聽了陛下的安排,用這些掌櫃們掌握的秘密逼迫富商們掏錢,事後這些小老頭大概率會被暗殺。
而隻要富商們暗殺這些掌櫃們,陛下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他們全部法辦,沒收财産和商号。
所以,無論如何,這個坑自己都不能跳。
“範閑,能從陛下手中護住那些掌櫃們,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辛其榴拍了拍範閑的肩膀,笑道:“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誰知道是慶帝在算計你,還是你在借力上青雲呢?”
風輕輕地吹過,撩起的發絲帶着辛其榴獨有的香氣,擦過範閑的臉頰。
範閑一滞,擯住了呼吸,手慢慢貼上了女子的臉頰。
六六,每當我在失控的邊緣,你總能把我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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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大會當天,山下布滿了禁軍,重重布防。山上則按照官職爵位一層一層地安置,一切都井然有序。
最高層處,陛下和四位皇子賞花、喝酒,四周一片甯靜。
辛其榴捧着茶盤,緩緩走了進去,目不斜視地路過幾位皇子,走近聖上桌旁,輕輕擱下茶點後,就準備慢慢退出來。
“不用走,留下來賞花。”
一道威嚴裡透着從容的聲音從頭頂響起,辛其榴一愣之後才反應過來,躬身行禮道:“謝陛下。”
侍衛搬來椅子,辛其榴在慶帝身旁坐下。
這一幕震驚了不少人。
後宮中從未有任何一個女子能得到陛下如此對待!
陛下對辛其榴也太過與衆不同!!
年級最小的三皇子李承平表情失去了控制,太子李承乾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二皇子李承澤的臉色變得蒼白,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大皇子李成儒擔憂地看了他一眼。
一道突兀的聲音打破了這窒息的氛圍。
“陛下,臣範閑求見!”
辛其榴猛地站了起來,慶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咯吱一聲,推開了木窗。
隻見範閑右手單手牢牢握住頂樓下方的檐角,在山風中微微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