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雪花,觸泥即化,難以存積,它們的生命短暫,卻在那一刻,為京都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銀紗。
“我不是人類,我是管理神廟那台機器的一部分。”辛其榴異常平靜地說道:“其實……某種程度而言,我就是神廟,神廟就是我。”
枯枝敗葉在寒風中瑟瑟作響,辛其榴慢慢地轉身,面對陳萍萍。
她的眼睛逐漸變為了金色,瞳孔裡快速地滾動着由“1”和“0”組成的數字,詭異而神秘。
亭子裡靜悄悄,一陣寒風吹進了進來,陳萍萍的後背一下子麻了起來,盯着那雙非人的眼睛,手指不自覺移動到輪椅的按鈕上。
嘀嗒一聲輕響,一滴雪水從亭檐上滴落了下來,擊打在石階上。
辛其榴的眼睛變回了人類的摸樣,向後退了幾步,拉開了和陳萍萍的距離。
“院長,無論我在神廟的身份如何,當初同意和你成為盟友的條件,都不會變。我一定要毀了神廟,不惜任何代價!”
“為什麼?”陳萍萍微微一震,很困難地問道。
隻是這句為什麼是在問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我還是個人類的時候,導師曾和我說過一句話。”
辛其榴一步步走到冰雪裡,擡頭望向天空,說道:“幾乎總是好人給世界帶來最大的破壞。許許多多嚴重的罪行、暴行、災禍,都是那些心懷正義和崇高目的的人帶來的。”
“曾經我就是那個自大的好人,高傲的理想主義者,以為能拯救人類,卻制造出世間最大的惡行。”
辛其榴轉頭望向陳萍萍,聲音平穩而堅定:“既然是我一手創造了這個怪物,那就該由我,親自結束這個錯誤。”
陳萍萍愣愣地看着她,想起了那天,十多歲的小姑娘在鑒查院裡說出的那句,驚世駭俗的話。
“我同意做你的盟友,但我也有一個條件——摧毀神廟。”
陳萍萍垂下眼眸,胸中各種複雜的氣息湧動,半天說不出話來。
……
雪花依舊在空中飛舞,辛其榴就這麼站在雪地裡,靜靜地等着老人的回答。
許久之後,陳萍萍擡頭,自言自語地說起了另一件事。
“前些天我去看了範閑,那孩子躺在床上,握着你還回去的戒指,偷偷地哭了。”陳萍萍眼中滿是疼惜,歎息道:“我從未見過他那麼可憐的摸樣,仿佛被全世界抛棄了一樣。”
辛其榴幹枯的雙唇微微一動,卻是說不出話來。
“我沒辦法看他那樣,就告訴他,懸空廟的局,是我不讓你告訴他的。現在的分開,也是權宜之計。然後,你知道那孩子說了什麼嗎?”
陳萍萍用極低的聲音哭笑着說道:“那孩子對我說,你對他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即使與全世界為敵,他也會永遠站在你身旁。”
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地飄落在辛其榴的睫毛上。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搖頭的速度很緩慢,卻很堅決
“我不願意!”辛其榴放在身側的拳頭握得死緊,決然道:“我如果愛一個人,又怎麼舍得他與全世界為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