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陛下隆恩。”

辛其榴雙手撐地，拒絕了幫忙的太監，緩緩起身。

吱呀一聲，廣信宮禁閉一夜的雕花木門打開。

辛其榴回頭，一雙孤注一擲的眸子，清醒而瘋狂，決絕而克制。

寂靜中，兩人站了一會，辛其榴回頭，拖着灌了鉛的雙腿一步步向外走去。

……

辛其榴扶着宮牆移動着，膝蓋處鑽心得疼。片刻後，找到了一塊相對幹淨的台子，坐了下來，将頭搭在膝蓋上。

一雙金線繡的蟒紋靴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辛其榴的心猛地一跳，她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看到了一張額前垂落幾縷發絲的面容。

“陛下下旨将姑姑幽禁于西城皇家别院，陛下寬宥，沒有對長公主的勢力趕盡殺絕。”李承澤蹲下，目光柔和，聲音輕輕地，像是怕驚擾孩童般。“小榴，你盡力了，也做得足夠好。婉兒不會怪你。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是這個結果。”

積水反射着晨光，李承澤渾身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謝謝二殿下告知。”

辛其榴試圖起身，虛弱的身體險些摔倒。

李承澤伸出手，扶住了她，擔心道:“小榴，我送你回去。”

“不勞二殿下費心，我的妻子，自是由我來照顧。”

靴子重重磕在石磚上，提司腰牌随着步伐發出清響。

範閑發梢盡濕，幾縷碎發緊貼在汗津津的額頭上，呼吸急促道。

辛其榴推了推，沒推開。索性垂下了眼眸，今天她是真的不想看到範閑。

懷中的人，虛弱的不成樣子，李承澤收緊手臂，冷冷道：“她還不是你的妻子.”

看着李承澤圈在辛其榴腰上的手，原本溫潤的眼眸，燃燒起熊熊怒火，卻被範閑強行壓抑在眼底，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人不寒而栗。

“辛其榴是範閑的妻子，既是還沒成婚，那也是陛下賜婚，世人皆知，名正言順。即使沒有陛下賜婚，我也會不顧一切地娶她為妻。辛其榴注定是我範家的人，是我範閑的妻子。”

範閑扣住李承澤的手腕，眼神越發陰鸷，“今早陛下才為你定下婚期，三個月後你就要迎娶葉家小姐，二殿下此時又是以什麼身份說這句話。”

辛其榴的身子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不顧膝蓋的疼痛，用力地掙紮起來。

李承澤怕傷到她，手上的力道松開，範閑手腕一轉，輕易将辛其榴從李承澤懷中拽出，一把懶腰抱起。

鼻尖撞入範閑身上獨有的氣息，辛其榴下意識仰頭，範閑已經把外露的銳利藏了起來，瞳孔中滿滿的都是她。

辛其榴低頭不去看他。

範閑心中一沉，榴榴果然猜到了。但是……

“剛剛忘了感謝殿下。幸得二殿下援手，讓我這局布成了徹徹底底的死局，陛下無從審問，隻有憑着自己的猜疑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範閑的目光移向李承澤，用隻有三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二殿下這步棋走得妙啊！陛下終于起了廢儲的心思！加上葉家的助力，想來慶國馬上将迎來新的太子。”

“負責太子調理身體的太醫是你的人，醫學研究院的醫女也是你的人，就連京都紡織廠都安插了人。按時間算，你很早就在布局這一刻。”

“範閑，你話太多了！”李承澤意識到什麼，試圖打斷範閑話。

然而，範閑沒有理會他。

範閑笑着問道，“我很好奇，二殿下是從何處得知長公主與太子的私情？”

何處得知？

“太子殿下在紡織廠訂做了了很多女裝，指明按照這張紙條上的數據。而這些從身高、腰圍、肩圍，甚至胸圍、臀圍……，極其私人的數據，經過婉兒的辨認，全都指向一個人——長公主。”

“長公主真正支持的人還是太子。”

……

原來是我親手把線索交給李承澤的！

是我害了婉兒！

辛其榴隻覺得全身?發寒，指尖在範閑胸前死死揪緊，額頭埋在範閑的鎖骨處，顫抖道：“範閑，好疼啊。”

範閑的心也跟着絞痛，輕聲哄道：“不怕，我給你上藥，馬上就不疼了。”

範閑收緊手臂，沒有再糾纏，轉身離開。

轉身間白色的廣袖随揚起，似兩片翻湧的浪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