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年輕的皇帝,看背影還有些英姿勃發,但若轉過來看正臉,兩隻眼窩卻是微微凹陷,稍顯縱欲陰鹜了些。
他棋盤對面坐着的乃是一名面闊口方的和尚。
隻是這和尚也沒有和尚的樣子,眉目間沒有多少慈和之色,身材也十分魁梧,一雙倒吊三角眼,看人時竟有些草莽枭雄氣的兇神惡煞。
這便是當朝國師,圓機和尚。
四年前沈琅能順利登基,這和尚似乎也有功勞,雖則沒有謝危功勞大,可卻極得皇帝信任,加上太後娘娘青睐佛家,所以封了一座寺廟給他不說,還将他封為本朝國師。
相比起來,謝危年紀雖輕,可一個太子少師比起來則顯得有些寒酸。
朝野上下也有不少人把這和尚同謝危對比。
謝危如何不知道,但這和尚能成事,本事必然極大。
薛遠不敢馬虎,進到這大殿内後,便添油加醋将自己在勇毅侯府所遭遇的事情一一呈報,隻是言語間将涉及到謝危時,到底有些忌憚,也恐自己一番話反讓謝危在皇帝面前露臉,所以幹脆隻字未提。
結束後便問:“聖上,他們大膽至此,該如何處置?”
沈琅一顆棋子執在指間,一雙狹長的肖似沈琅的眼眸卻是瞬間陰沉了下來,在這光線本就昏暗的大殿之中,更顯得可怖極了,目光竟是落在了薛遠身上。
算起來,他雖貴為皇帝,可也該叫薛遠一聲“舅舅”。
然而這個舅舅辦事……
當皇帝和坐牢也沒區别,權力看似極大,可也要防着天下悠悠衆口。這種時候,“刀”就變得極為重要。什麼髒的臭的都要這幫人去做,自己确須高坐在上,泥不沾身!
不然豢養心腹幹什麼?
換句話說,是心腹就得做心腹該做的事!若中間的心腹也想要當個“好人”,不想招惹麻煩,在這種事裡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不過是聖旨少蓋了一枚印,這位舅舅竟然打道回宮來!
這一回來豈不告訴世人,是他執意要發作侯府嗎?
且這明擺着也是怕在此事之中擔責。
真是廢物一個!
沈琅有心要立刻發作,然而轉念一想,顧及到太後那邊,終究壓了下來,隻冷着臉直接叫了王新義:“褚希夷那老頭子在養病也别叫他進宮來,帶舅舅去中書省那邊取了印來先蓋。勇毅侯府亂臣賊子不可輕饒,一律先給朕投下大獄!違令皆殺!”
薛遠立刻洪亮地道:“是!”
他看着沈琅臉色雖然不好,但隻以為沈琅是暗中惱火于勇毅侯府的反抗,根本想也想不到沈琅真正不滿的是他以及薛氏一族,也根本想不到謝危方才勸他一句真正的用意在哪裡,是以還有些振奮。
行過禮便與王新義一道先去取印。
按大乾律例,蓋印之事得要褚希夷這邊點過頭才能辦,可用印都在宮中,是以印信也都放在宮中。
強行取印,又不是人人都是張遮,便是心中覺得不妥,也無人敢置喙。
更何況褚希夷還不在?
薛遠那邊給聖旨蓋上印便走,大殿之中沈琅卻是驟然掀翻了棋盤,咬着牙道:“朕對勇毅侯府下手,薛氏固然高興,可這模樣暗中也是防着朕以此作為把柄他日也對他們下手啊!”
皇帝自然是沒有錯的。
即便不曾加蓋大印,也可說是一時怒極攻心。但若薛遠已經知道中書省的大印沒蓋,還要依照聖旨之令甚至對勇毅侯府大開殺戒,那薛遠便會招惹非議,他日這件事也會成為把柄。
隻要沈琅想,便可置薛氏于死地!
圓機和尚坐在他對面,見着棋盤上摔在地上,棋子灑落滿地,也未有半分驚慌,單手立在胸前,隻笑了一聲:“難道聖上确無此意嗎?”
沈琅便轉眸望着他,竟慢慢消減下去。
他起身,踱步,站到了宮門口,望着白玉階下一重又一重的宮門,冷冷地笑道:“倒也是,不怪他們警覺。勇毅侯府已除,下一個便是薛氏。這天下唯一個皇族卓立于世,什麼兩大世家!”
勇毅候府
祭祖,加冠,取字。
一應禮儀完備後,一場冠禮也走到了尾聲。
燕氏一族以燕牧為首,向謝危獻上金銀、書墨等種種作為答謝,又使燕臨行過三拜之禮,從此奉謝危為長,方才算是結束。
原本的少年,已稱得上是名真正的男子了。
謝危在旁邊看着,卻是有些出神。
隻不過,當有兩名兵士拿着枷鎖上來便要往燕牧脖子上卡時,旁邊不遠處立着的張遮眉頭輕輕一皺,又不鹹不淡地來了一句:“刑不上大夫。”
姜雪玉驚訝的瞧了他一眼。
薛遠鼻子都氣歪了。
兩名兵士愣愣傻眼,看向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