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厭郁驟然變了神情,看着面前審視着自己的男人。
網上那些夾槍帶棒的言論浮現在腦海當中,他心中此刻已經感覺到不妙,譚逢生的态度顯然來者不善。
山和最近兩年在市場當中頗受關注,制片人譚逢生的名字姜厭郁更是早早就聽說過。
譚逢生是從時尚圈出家制作影視劇,手裡握着大把資源,或許是時尚圈本身給人一種高端奢侈的原因,他選演員也同樣更多是看中流量名氣,上了他的電視劇的主角珠寶雜志短期資源必然不會犯愁。
雖然網上褒貶不一,說上他的戲像是擺在明面上的資本利益交換,但他的項目關注度高,平台樂意和他合作,每次試鏡的時候還是不少演員擠破了頭想要進來。
演員粉絲間腥風血雨不少,也使得譚逢生在網絡上受到許多關注和議論。
見姜厭郁沒有說話,譚逢生笑容更加真實了一點,他把目光輕飄飄地落到姜厭郁的臉上:“原先從來沒有見過小姜總,真沒有想到小姜總這麼年輕。”
姜厭郁不喜歡他說話的語氣,打起精神,也沖他微笑:“之前沒有見過譚老師,也不知道譚老師是這麼善談的人。”
譚逢生稍微意外,收斂起臉上的笑意,認真道:“山和最近監控公司輿論風向,老是有人在底下提起星野和姜總,我們感到莫名其妙,所以今日見到姜總忍不住攀談一兩句,不知道姜總曉不曉得這回事情。”
姜厭郁心中冷笑,倒打一耙的招數譚逢生倒是使得很溜。
果不其然,對方早因為《金漆籠》版權在星野的事情心生不快,隻是山和不願意花錢來買,此刻也不挑明白。
娛樂圈最講究排資論輩,譚逢生現在站在來空無一人的金字塔尖,所有風景獨覽,看擠下去的人自然也不報同情。
姜厭郁的語氣很冷,壓抑着情緒,也和譚逢生打着含糊:“比不上譚老師消息靈通,我倒是不曾知曉這件事情。”
宴會廳比起大堂的攀談交際更甚,無處不傳來一見如故和久别重逢的笑聲,姜厭郁從譚逢生和他說話的那一刻起心髒就一直緊繃着,對方看似客氣,實際話語間咄咄逼人,将自覺高人一等的傲慢和冷漠表現得淋漓緊緻,簡直一點道理都不講。
譚逢生眉頭微微皺起,看了一眼旁邊的宋遇,誠懇道:“那這就有些難辦了,宴會開始時間還早,要不然我們出去找個地方單獨聊聊?”
姜厭郁往後倚了倚,不僅有憤怒,内心深處還有一種隐秘的難堪。
于是他坐在座位上的姿勢分毫未變,正視譚逢生道:“有什麼難辦的,又沒有牽扯到什麼糾紛,我覺得沒有談的必要。”
前些日子他剛和趙瞿說完自己想象過見面時候天差地别的情景,天曉得快到今日就得以應驗。
前男友在大堂某個角落裡意氣風發,而自己卻勉力應對着找上門的挑釁和嘲諷,仿佛買的無數張彩票終于有一張中獎,獎品是倒扣自己五百萬。
姜厭郁忍不住分出心思,往遠處看了一眼,觥籌交錯間,他沒能夠看見對方的身影,隻能夠看到談笑間男女漂亮的妝容和服飾。
他直覺趙瞿應該比他們更加光鮮,畢竟對方習慣于接受别人注目和驚歎,想來即便同樣處境,他也絕不會懦弱無能到自己這般境地。
有人走動,姜厭郁果然看到微笑着和别人說話的趙瞿,對方眼神真摯,态度尋常自然,面上禮儀分毫不差。
姜厭郁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
趙瞿任何自身經曆都能成為他人生路上的勳章和添彩,就像大一自己放寒假那天見到的情景一樣。
如果說對趙瞿心動應該是一件絞首罪過的話,那一天則應該是誘捕他縱身跳下的無破綻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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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認識趙瞿的那天他們關系還不算很熟。
趙瞿已經考完試,他們學校有個學術活動,結束之後就會放假。
因為姜有為莫名其妙的念頭,姜厭郁和趙瞿需要放假一起回家。
天曉得這有多麻煩,但是姜有為對他們兩個人似乎就要把厚此薄彼做到極緻,姜厭郁恐懼于姜有為對趙瞿的每一次冷待,良心萬分不安,他隻能在家裡假裝成一幅已經和趙瞿成為親兄弟的樣子。盡管他和趙瞿實在沒有什麼話題可說,趙瞿說不定也很煩他的故作親近。
這次為了等趙瞿,姜厭郁小心翼翼走進趙瞿所在的校園,狀似閑心逛着裡面的藝術展覽。
A大十分氣派,作為無數學子向往的頂級學府,即便作為一個不是這裡的學生,好像踏進這片土地,内心的自豪驕傲感也會油然而生。
但因為趙瞿在A大就讀,姜厭郁來到這裡,隻有無數誤闖入别人精緻生活的緊張無措。
藝術館這裡看不到趙瞿的身影,卻聽到身後陌生學生小聲閑聊突然說到趙瞿的名字,他們随意說着趙瞿優秀到可怕,語氣中流露出對他的誇歎和豔羨。
沉悶的空間内很多思緒容易發散,像是春風吹開新芽底下沉重的枯葉,莫名其妙的,原本小心忐忑的情緒膨脹擴大,姜厭郁心突然就被驚慌恐懼席卷。
手機叮咚發來一條消息,是趙瞿說自己十二點左右活動會結束的内容。
如果說趙瞿回來第一天說起的他的身世的情景像是野火,此刻不必本人出現,慚愧感和負罪感一瞬間在陌生環境裡就燒得他不知所措。
姜厭郁腦海中又開始思考起許多事情。
對方在嬰兒時候在福利院裡就被趙霄華領養,趙霄華在趙瞿兩三歲的時候就将身世無保留地告訴了他,趙瞿很早就知道自己和趙家并無血緣關系。
明明一個親人也沒有的環境當中,對方還是在這麼多年當中成長為一個品行端正,沉穩可靠的人,姜厭郁停住腳步假裝看展品,他久久不動,仿佛和那些藝術品融為一體。
沒頂的愧疚感和遲來無法贖罪的痛苦幾乎要将他吞沒。
說平靜接受自己沒有親人這件事情是假的,趙瞿來到姜家任何時候都平靜冷淡,像是寂靜有回聲的山嶺,和他這個假貨小偷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無理取鬧的冷漠無意識地宣洩出來,想假裝一切如常,自然隻有對方能夠深切感覺到。
活動結束時間到了快一點,他們在食堂裡吃飯。
趙瞿吃飯的時候也不疾不徐,姜厭郁看着對方淡然沉靜的眉眼,好像在刹那間擁有了什麼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