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束煙花接二連三地升向天空,“砰”“砰”的聲音仿佛同時炸在了耳邊和胸腔内。
兩個人明明站得很近,阿誠偏偏要扯着嗓子大聲喊:“好看嗎?!”
季沐熙也扯着大聲喊:“好看!!”
那一瞬間,季沐熙仿佛回到了幼兒時在孤兒院的日子。
那是剛到孤兒院那一年的新年,季沐熙才五歲,比在這個世界的身體還小一些,大家都湊在一起看外面的煙花。
窗戶很高,季沐熙看不見,隻能踩着小闆凳站在角落裡扒着窗沿看。他什麼也不懂,隻是看個熱鬧。
煙花很亮,照得窗戶上時明時暗,季沐熙偶爾能在角落裡看見自己的樣子,煙花把他的眼睛也照得亮晶晶的,像陽光下的玻璃珠。
季沐熙被自己的比喻笑到了,這是他從大院搬到孤兒院以來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他時而看看煙花,時而看看窗戶上的自己,他把下巴搭在手背上,歪頭看自己的眼睛。季沐熙想,爸爸媽媽是有事才不要我的吧,我長得那麼好看,眼睛像玻璃珠一樣有意思,怎麼會不要我呢?
說不定很快就來接我啦!
到時候他再帶着爸爸媽媽去找爺爺,爺爺被關在了一個貼着爺爺照片小箱子裡,再也沒出來了。
他還留着爺爺的破收音機呢,到時候讓爸爸媽媽給爺爺修一下。
煙花聲音很大,旁邊的人挨得很近也得大聲喊話才聽得見。
一片喧嘩中,季沐熙就坐在小闆凳上睡着了,兩隻手還伸着,牢牢抓着窗戶邊。
是孤兒院的姐姐把他抱了回去。
記憶裡的幸福突然又在此刻重現出來,那是一段隻看煙花都很開心的日子,季沐熙心下一酸,他突然發現,雖然上輩子他好像一直都很不幸很非酋,可世界又在某些時刻如此深愛着他。
還是說,他一直在愛着這個世界呢?
許是小孩子的淚腺太發達,季沐熙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滿臉淚痕。
阿誠正好在此時回過頭來看他,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居然有幾分手足無措:“怎、怎麼了?你不喜歡嗎?”
季沐熙含淚對他笑了笑:“我很開心,謝謝你,阿誠。”
阿誠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笨拙地用手去擦他臉上的淚,小孩兒身上帶着一股特有的清香,仿佛自帶導航似的一個勁兒往鼻子裡鑽,柔軟的指腹在臉上擦來擦去的感覺很奇妙。
——這是季沐熙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季沐熙心情平靜了幾分,後知後覺有點羞恥——一個靈魂年齡有20多歲的男人哭成這樣好丢人啊!
更何況他還被一個小學生安慰了啊!
阿誠好像不太會安慰人,抿着個小嘴一聲不吭,隻是過來用手僵硬地拍打着他的背部。
季沐熙擦了擦眼,秉承着“隻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究極理念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拍了拍阿誠的手。
阿誠擡眸看了看他。
此時煙花已經落幕,四周又安靜得隻能聽到夏蟲鳴叫的聲音,兩個人靠得太近,近到季沐熙可以感受到阿誠略帶熱意的呼吸噴到自己臉頰上,帶着輕微的癢意,弄得他有點想笑。
季沐熙輕咳了一聲,略略壓下自己想要上揚的唇角:“哎,煙花沒了。”
阿誠擡頭看了看天空,沒了炫彩奪目的煙花,夜幕依舊是那番星河璀璨的樣子。
他似乎是誤認為了什麼,問道:“你還想看嗎?”
季沐熙“啊”了一聲,不知道這小孩想幹嘛,但他還是如實說道:“不看了吧,有機會再來。”
畢竟現在已經很晚了,兩個小孩子在這種人煙稀少的地方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而阿誠隻是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隻留下一句“等一下”便飛奔進了濃郁的夜色中。
季沐熙:“???”
麻煩你不要這麼自說自話啊!小孩子亂跑什麼,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季沐熙直接被阿誠給氣笑了,開玩笑呢這小孩兒,腿長了翅膀吧跑這麼快,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找他?
不找?真走丢了怎麼辦?
找?開玩笑,天黑,而且他也不認識路,到時候給人販子送了兩個業績就搞笑了。
半晌,季沐熙決定在原地等待個十來分鐘,如果十來分鐘後阿誠沒有回來,自己就會報警去找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郊區的緣故,這個地方的晚風要比季沐熙在的那條小巷的晚風涼一些,刮得季沐熙身上一些未好的傷口有些疼癢疼癢的。
其實他身上的許多傷口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還是多虧了阿誠送的那些藥膏,雖然不是什麼大牌子,但用在自己這個乞丐的身上居然有奇效,十來天一些不是很重的傷就好了。
說起來抹藥膏,讓季沐熙想起一件很啼笑皆非的事情。那個時候兩個人還不是很熟,至少不如現在這般熟。
阿誠第一次把藥帶來,季沐熙着實有點不好意思了,一個勁地花人孤兒院小孩子的錢,這再厚的臉皮也扛不住啊。
他隻好連忙擺手:“不了,不了,我不需要。”
阿誠繃着唇,執着地要給他,小孩兒沒啥複雜的心思,隻是重複一句話:“我不接受不求回報的幫助。”
季沐熙:“……”
雖然但是,可能本施助人并不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