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歌雖然心系父親兄長,但其實這一路走得并不着急。他到達江曲鎮時已至第二日卯時,日出的陽光把河邊的花朵照的火紅,當真配得上傳聞中的“十大美景”之稱。
此地似乎剛剛下過一場大雨,殘留的水迹倒映出河邊的美景,宛若天地間一面望不着邊際的大鏡子,為尋常街道不着痕迹地渡了“新家”。
蕭歌停在河邊洗了把臉,又難得有閑情地坐在岸邊獨身自賞了片刻花紅柳綠。這才翻身上馬,不緊不慢地往鎮上走去。
江曲鎮這幾年的變化并不大。兒時七歲生辰那天,父母曾帶着兄長和自己來逛過一次江曲鎮的夜市。夜幕降臨之時,也正是江曲鎮張燈結彩的時候,崎岖小道人頭攢動,各家攤位為了不擋住人流通行,便隻能将小攤往長度裡延伸拓展。細長的桌子上,莞香、草藥、飾品、绫綿、玉石......種類繁多,一應俱全,那些未曾見過、叫不上來名字的吃食一擺出就牢牢抓住了孩子們的視線。蕭歌對着母親撒了會兒嬌得了串糖葫蘆,着急忙慌地就往嘴裡塞去,可惜山楂個頭太大,蕭歌使勁張大着嘴也無濟于事,隻好伸了舌頭慢慢舔着外面的糖衣,待稍化去一些後,才一口咬下小半個山楂,這心甜意洽的滋味沒了舌根便忘不了了。江曲夜市市列珠玑、戶盈羅绮、人群來往、川流不息的景象,叫小蕭歌看直了眼睛。後來父親接下了這一帶除祟的繁重任務,即使江曲鎮與青竹鎮毗鄰而居,竟然也沒有機會再牽着父母的手故地重遊了。
蕭歌一邊搭住缰繩緩慢地前行,一邊慢慢走神。時間尚早,街上人還不多,馬匹慢悠悠地在街道上晃悠,倒也暢通無阻。
“布谷,布谷”。
蕭歌回過神來,一隻腹部長滿橫斑的幼鳥停在了馬頭上。
“小東西,大清早的就屬你最精神了。”
說着他就伸手探向那鳥的前胸,小東西出人意料地十分親人,被撫摸着短毛也沒有立刻展翅飛走,甚至還特意往蕭歌的手心裡拱了又拱。沒有人能擋得住小東西的主動撒嬌,蕭歌打開手掌就示意小東西落在自己的掌心,而那鳥也十分機靈,腦袋一歪就跳着在掌心中間立穩了。
蕭歌覺得新奇,嘴裡就吹了一聲有調的口哨,這聲音似乎讓小東西尤其喜悅,一來一回竟又回了幾聲短促的叫聲。可清晨的和諧場面未能夠停留太久,視線之外的突發一聲巨響,直接将那鳥震得吓飛了出去!
小東西飛得快,等扭頭去追蹤時已經尋不到它的蹤迹了。蕭歌多少覺得有些惋惜和胸悶,調整後才俯下身又往馬身下看去。方才“咚”的一聲正是從自己馬下傳出,又伴随着輕微的後退與震感,大約是撞到了什麼東西。
一個黑乎乎的腦袋從馬身下探出頭,正和蕭歌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小姑娘?你是從哪兒來的?”蕭歌急忙從馬上跳下,那小姑娘跪坐在地上不動了,也不知是否傷得嚴重。“我的馬撞到你了嗎?”他扶住小姑娘,檢查着她的傷勢說道,“撞到哪兒了?你哪兒疼嗎?”
小姑娘沒什麼反應,隻是直勾勾看着蕭歌,聽了問話也不像是有回答的意思。但她不說也沒什麼關系,因為蕭歌握上她的雙手一瞧,那刻印在小姑娘手腕上赤裸裸的紅圈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是繩索長時間捆綁才會在皮膚上留下的紅痕,蕭歌當即皺了眉,想不清到底是何人會對如此幼小的女孩施以此般承受不住的“酷刑”。
于是他将手指伸向傷口,可誰料這動作似乎觸到了小姑娘的悲處,她雙手往後一撤,從蕭歌的保護圈下脫離而出,她将身後意圖觸摸她傷口的人視作為惡徒,如同逃命般向着遠離的方向跑去!
“诶等下……”
小姑娘驚恐的眼神刺痛了蕭歌,他沖小姑娘喊了一聲,卻被惡狠狠地抛擲了一顆石子。那石子沒砸到他的身上,反而是砸到了他騎來的黑馬身上。黑馬立刻擡着前蹄嘶叫了幾聲,被蕭歌一把拉住缰繩才平緩了下來。
“噓……黑煞……噓……”
等他控制住場面,小姑娘早就跑得沒影了!
“動作這麼利索,大概是沒什麼事吧……”蕭歌牽着馬向前走去,自語道,“鳥沒抓到,小姑娘也……”
說到這,蕭歌下意識往經過的彎道處扭頭一瞧,突然大聲叫喚道:“不好!”
那巷子的盡頭是一條河,河裡撲騰着的不就是小姑娘嗎?!
蕭歌趕忙沖過去!
他往河裡淌時,河水蔓延到小腿的高度,而小姑娘整個人仰躺在河水中,無措地舞動四肢失去了平衡。那小姑娘顯然吃了水,否則隻要下半身站直,就絕對不會被河水淹沒。
而在這般慌亂的情況下,不識水性的人是絕不會靠這顯而易見的常理來自救的!
蕭歌抄起小姑娘的胳膊将她從溺水中解救了出來!
“怎麼樣?還能呼吸嗎?”
小姑娘俯下身劇烈地咳嗽着,蕭歌不停地拍打着她的後背,又讓她吐出了不少的嗆水。
“我不是壞人,你不用逃跑,我不會害你!”見那小姑娘直起點身似是情況好轉,蕭歌怕她再逃,急忙補充道,“我是來救你的!隻要你和我說,我就會保護你!”
小姑娘濕漉漉的頭發從身後散到了額前,大片大片黑色遮蓋住她的雙眼,甚至無法讓她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放開她!你放開她!”
沒能等到小姑娘的感謝,蕭歌平白無故又吃了石子的攻擊。那石頭扔在自己背後一次比一次狠,甚至還有幾次幾乎擦着磨到了他的發尾,這是要直接砸向他的後腦勺,将他往死裡打去啊?
是誰?!
忍無可忍之後,蕭歌回身制止了這場胡鬧,他伸手往空中一掃一握,原本就要落在他身上的石子正被他穩穩地捏在了手中。
小孩兒胡鬧呢?
“危險的東西怎麼能用來打人呢?”蕭歌略帶怒意望向那個沒分寸的小男孩,對方挺胸面向他,并沒有因為年紀的差異而輕易退縮。蕭歌見他不知悔改的眼神便越發覺得男孩欠收拾着,于是又道:“小小年紀就如此狂躁,喂!小孩!到底是誰教你這麼幹的?”
小男孩後退了幾步,顯然蕭歌的怒吼是有些震懾效果的。可男孩兒并沒有就此打住,而是見蕭歌并無更多動作就大着膽子直接沖到他的面前……
蕭歌和小姑娘還站在水中,水沒至腳踝,因為男孩的跑來被濺起了不小的水花。
“你放開她!你要幹什麼?你放開她!”
這還是頭一次有小孩兒咬牙切齒地同他講話。被拳頭錘了幾下的蕭歌雖然沒有感受到痛意,但迎面受着小孩的無理取鬧也升出了一股不服氣的勁來。他伸手抵住男孩的腦門,将他推向距離最遠的位置,男孩的手臂長度怎麼也無法再打在蕭歌身上了,再加上腦門已經落入了敵人之手,方才一股腦進攻的氣勢頓時就落了下去。
“小孩兒,你惹錯人了!”蕭歌吓唬他道,“你我不過第一次見面,你若解釋理由,我可以原諒你這次,不然……”
“咻”的一聲從鼻尖劃過,蕭歌定睛一瞧,方才垂在眼睛前頭的那根發絲被切斷了。
蕭歌使力将男孩兒往反方向一推,“噗咚”一下,一個大屁股落進了水中。
方才劃過的可不是石子那麼簡單,雖然隻有短短一瞬,蕭歌仍舊眼尖地辨認出那是一根小拇指粗細的斷樹枝。那斷樹枝分明就是故意瞄準了他的鼻尖,就着恰好的角度和速度,迫使蕭歌放開了他手中的擒拿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