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
靈漾城,一個四通八達,車水馬龍的大城,作為旅途的中轉站,一些富商和俠士常年居住于此。城裡大到房屋建築金頂足赤,小到筷子勺子精雕細琢,無一不透露着榮華富貴。靈漾城土生土長的百姓自幼便習慣穿着金邊鑲嵌的華服,随便一出手就是一袋金元寶,生活層次遠遠高出周邊的鄰鎮。在靈漾城,多大的店面都不足為奇,反倒是那些隻有一個大門的小店鋪才是格外罕見。
花滿堂算得上是靈漾城地标性的建築之一,也是當地人和遊客最喜愛遊玩的場所。要說起這棟花滿堂在整個靈漾城裡的出名程度,即使沒有第三也排得上前五。
花滿堂共有五層樓之高,是靈漾城裡最高的建築之一,即使站在遙遠的城門腳下,也能清楚地看見花滿堂的樓頂。花滿堂的屋檐上鑲嵌着不少天然的精石,陽光照射其上發出耀眼的光芒,可謂是高調至極。
而它之所以能夠名揚萬裡,自然是要歸功于它樓裡賣的東西。古往今來,沒有幾人能逃脫色欲,尋求美色、渴望美色是人的本能,也是自然的需求,而花滿堂熟知這一點,投其所好、用心經營着能夠滿足人們欲望的生意。遠在各地的人們慕名而來,争奪花滿堂的席坐。而人們接踵而來、座無虛席,為的就是一睹“頭牌姑娘”的風采。
這會兒正是這位頭牌姑娘的上台時間,“演繹求精不求多”是花滿堂信奉的生意準則。故而一個月隻出來三回,時間雷打不動,不接客不賣身,舞的隻是一袖飄飄衣袂,而客人們看的也隻是一眼翾風回雪。頭牌姑娘從不以真面目示人,但凡出場總是以一席輕紗掩面,隻露一雙撓人身心的桃花眼出來。那輕紗半薄半透,叫人想看也看不實際,隻是偶爾能從坐在前排的貴客嘴裡聽說,這姑娘笑起來當真漂亮得很,實打實配得上“最美頭牌”的稱号。
久而久之,也不知是花滿堂的老鸨定下的規矩,還是那群常客們自己定下的規矩,一來二去便傳遍了全城——聽說隻要哪一天這位頭牌姑娘取下了自己的面紗,那意思便是,可以賣身接客了。
這一日,樓梯上按例鋪滿了頭牌姑娘喜歡的兔耳花。這種花形似兔耳,粉粉嫩嫩的,花瓣薄可透光,姑娘們見了都說喜歡。但此花卻極難尋找,往常大約半年才會出現在集市上一次,數量也不多,因而每次一出攤,不足半日便會被哄搶而空。此刻擺在樓梯上的這些,其實是一位傾心于頭牌姑娘的常客所贈,每每日子将近,這位常客總是雷打不動地占據着中間最佳的位置,跟他一起來的,還有那雷打不動的兔耳花。此人花得起、也愛砸錢,老鸨也從不跟他客氣,習以為常地收了花,順手喚來人将花滿堂裝點了一番,看着就喜慶。花滿堂變成了兔耳花的花海,空氣中飄着濃濃的花香。這股花香能持續三天三夜,就好像頭牌姑娘的舞姿,能讓人放在心裡念叨三天三夜一樣。
客人們總是笑稱,每個月的這三天才是花滿樓最光鮮亮麗的時刻。
笛聲琴聲悠悠響起,大廳裡的客人們收住了嬉皮笑臉,瞬間便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彙聚在了二樓的樓梯口,隻見頭牌姑娘身穿一襲白衣,白衣上悠悠點綴着幾朵淺色的兔耳花。她踏着樓梯上的兔耳花,踩着樂點,翩翩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腰身附近垂挂了一圈小銅鈴,每踏出一步,小銅鈴就跟着響一下,完全像是被施了術法的魔鈴一般,一再回蕩勾人心魂。衣服的後擺掃落了台階上的花瓣,花瓣随着姑娘的步行紛紛從上落下,像是落下了一場花雨。而與從前姑娘慣常的紅唇金裝相反,今日的頭牌姑娘看上去頗為清純撩人,從服飾到妝容皆是滿面清爽,褪去了濃妝豔抹之後,倒顯得單純而又不做作。雖不夠華麗,卻有一種出世于仙境的滋味。
這造型的頭牌姑娘,樓下的貴客們自然也是頭一次見到,大多都像受到了滅頂沖擊,忍不住紛紛倒吸氣來,一時間樓下的“嘶嘶”聲伴随着竊竊私語不絕于耳。
頭牌姑娘下了樓梯走到舞台中央,跟着節奏舞動了起來。今日的舞姿竟是也不同于往日,配合着新衣與新花,頭牌姑娘大方展示着自己的楊柳細腰,下腰、轉身、轉圈,怎麼扭腰好看怎麼來,小銅鈴也随着舞姿的變動響個不停,貴客們皆是面露陶醉的表情。
隻有前排最左側的一位客人似乎有些古怪,他像是根本沒有被氛圍感染,獨立于自己的空間之中。這位客人雙手緊張地磨蹭着自己的大腿,似乎想要擦去瘋狂溢出的手汗,額頭上也似有汗珠不停地滴下,在這一場子的陶醉臉當中就顯得格外突兀。但台下的大家雙眼自始自終都緊緊跟随着舞台上的美人,竟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的怪異。
他又局促不安地靜坐了一會兒,随後像是被燒到屁股一樣,突然從座位上彈跳起來沖上台去,在周圍人尚且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一把扯下了頭牌姑娘的面紗!
面紗掉在了地上,頭牌姑娘的真面目終于得以示人了!
“哇啊!什麼……什麼情況?太漂亮了吧!”
“面紗掉了?!這就是樓姑娘?!”
“這是什麼意思?面紗掉了就是說……”
蘊藏着各種含義的感歎聲伴随着桌椅撞擊的噪音響徹大廳,客人們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雀躍,在面紗落地的那一瞬間便都整齊劃一地站了起來。一時間場子裡人聲鼎沸,叫好聲、口哨聲不絕于耳。前排的客人們借着地形優勢,手腳快的已經在混亂中跳上了舞台,帶着貪婪癡醉的神情向姑娘緩步走去。老鸨見狀趕緊帶着一群樂手沖上去将他們隔開,背後的頭牌姑娘這才後知後覺了解了情況,她哆嗦着拿袖口遮住了自己的臉,然一切已于事無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