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澤一旦下定了決心,便是說幹就幹的那種人了,于是回到家的後幾天裡,他閉門不出,茶飯不思,将自己關在屋子裡,踏踏實實地研究起了泥塑小人的做法。
吳夫人雖不能肯定小蘭澤到底在悄悄謀劃着什麼,但身為他的娘親,兒子的所思所想還是能猜到個大半,一日午後,他将小胡遇叫來了吳家,請求他将小蘭澤勸出來透透氣。
“弟弟,你在嗎?是我,我來看你了。”
熟悉的嗓音從門外側悶悶地傳來,小蘭澤睜開打瞌睡的雙眼,驚訝道:“哥?你怎麼來了?”
小胡遇道:“吳姨娘讓我來看看你。”
小蘭澤趕緊起身打開門縫,門半掩不掩,看起來他的主人有些猶豫。不過他最後還是下定決心道:“那哥你先進來吧。”
小胡遇側身擠入屋内,當他正想詢問為何神神秘秘不願給外人看見時,竟眼見小蘭澤的屋内到處都是幹裂的泥土,而他那張花枝招展的桌面上,竟堆了堆略微有些濕潤的泥土,多餘的泥水自桌面上留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弄得整間屋子混亂不堪。小蘭澤就踩着這些污垢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現如今整個地面上連一塊幹淨的下腳地都沒有了!
“你這是在幹什麼?”小胡遇對此瞠目結舌道,實在是想不到平時愛幹淨的弟弟會把房間弄得這麼糟糕。“怎麼突然玩起泥巴來了?”
“我這可不是随意玩玩!”小蘭澤上前想拉住的小胡遇的手,湊近了才想起自己的手心并不幹淨,隻好悻悻收了回去。“我是想給你做一個我獨制的泥塑小人!”
小蘭澤引着小胡遇往一處儲物格上看去,隻見那一個個隔間裡,赫然放着看不出輪廓的泥土“小人”,有些甚至還貼心得捏出了鼻子嘴巴。隻是這些小人無一例外地都擁有着糟糕粗糙的造型,還有完全辨認不出是誰的模糊面相。
小蘭澤撓了撓臉頰,害羞地将視線從自己的失敗品上移開,不好意思道:“我試了好久,卻總是捏不好……那些其實都是失敗品,泥幹裂地很快,最早的那個已經沒法看了……不過哥你放心,再過一陣子,我就能送你一個全新的小人了!”
小胡遇看着滿屋子的泥濘歎了口氣,感動的同時又湧上一股悲涼的情緒,他問道:“你怎麼突然這麼執着于那個泥塑小人了?”
“那是我娘買給你的,就等于是我買給你的……但你拿着它沒多久就碎了,我心裡總是想着這件事,實在是很惋惜。”小蘭澤道,“況且哥你看起來真的很喜歡那個小人,小人碎了,你肯定也是很難過的吧?”
“就是個擺件罷了,我也不是小孩子,非得對這種東西念念不忘。”
小蘭澤猛地擡起頭道:“那不一樣!你總是對這些東西沒什麼興趣,卻獨獨對那個泥塑小人露出了開心的表情!我都看到了!你騙不過我的!”
小胡遇正視着小蘭澤的臉龐,原本青澀稚嫩的他,漸漸也能跟上自己的節奏了。小胡遇在心裡為自己打了個氣,開口說道:“我原先也是喜歡這些東西的,你還記得我們五歲那年,你在我屋裡看見過的那個小羊玩具嗎?”
“是那個布偶嗎?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它。”
“對,就是那個小羊布偶,我小時候的确很喜歡,連睡覺都要抱着它。可惜後來它掉進河裡,被恰巧掠過河面的烏鴉叼走了。”小胡遇頓了頓,道,“自此之後我就對這些東西再也提不起興趣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有一次我闖入我爹的書房,還不小心翻到了他的事件薄。”小胡遇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說道,“這些東西注定是不屬于我的……因為……因為那個附着在我身上的東西。”
“附着在他身上的……東西?是什麼東西?”安岚着急道,“怎麼不說下去了?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吳蘭澤移開視線望向天空,他盯着今夜略顯朦胧的月色,淡然道:“我知道的也就隻有這麼多了,又或者說,他其實也就隻告訴了我這麼點。我隻知道落在他身上的是某一種降邪術,而且這種降邪術的威力極大,一旦附體,似乎就會被終身糾纏,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解藥。表兄在幼年時中了這種來曆不明的邪術,但凡是他迫切想要得到的東西,不是得不到,就是會以各種離奇的方式失去它,而那件東西本身,最終也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表兄童年的那隻小羊布偶是這樣,我送他的那隻泥塑小人也是如此。那些他擁有的東西、重視的東西,不是不會離開他,隻是還尚未到時候,就連胡家也……”
“胡家?胡家怎麼了?胡叔叔……他……”
“表兄離開家沒多久,胡大人就派人出去尋找他的蹤迹了。從一開始家仆隔三差五送來線索,到後來一月也收不到一條回報,不止是胡家,就連我們家也開始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左等右等都見不到人,胡大人又不想坐在家裡幹着急。于是他就決定不依靠他人,自行出發去尋找表兄。但胡大人畢竟不是武藝高強之人,隻靠我爹教他的三腳貓功夫完全不夠自己防身。幾個月後,胡夫人在屋子裡等到了胡大人的噩耗……”
吳蘭澤掩目将情緒藏在心中,顫動着嘴唇回憶道:“我們隻知道胡大人死時全身布滿馬蹄印,幾乎遍體都是淤青,就像是故意被人設計踩死的一樣。可是這麼多年,線索斷斷續續,一直無法将真正的兇手捉拿歸案,也就遲遲沒能替胡大人報仇。胡夫人将胡家剩餘的生意全都轉接給了我們吳家,她與胡宿妹妹兩人則搬到了較小一些的宅院,徹底埋首暗察此事。可惜這些事情過後,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系過了,每次登門拜訪時,也隻是面對着一個空蕩蕩的宅院,不知她們現在到底在哪裡?在做些什麼?還有胡大人和表兄的事情,究竟調查地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