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華館與花滿堂位于城中的兩個方位,兩者之間相隔數十條街道,但繁華程度卻是如出一轍。夜晚的韻華館懸燈結彩,悠揚的琴聲自室内緩緩溢出,仿若一股清流洗刷白日的煩悶與忙碌。一曲完畢,更是傳來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整齊而響亮的掌聲與喝彩,片刻間的熱鬧隻怕要讓恰巧路過的百姓以為是在舉行什麼慶典了。
韻華館的牌匾高高挂起,傳聞上面的字迹是由館内的花魁——君離所寫。韻華館營業初始原是沒有花魁的,而現在坐上這個位置的人在最早先隻是一名普通的清倌,平日裡隻接待一些愛好彈琴說唱的客人。後來何大人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要同花滿堂一樣,選出一個特别的花魁。因君離天生五官标志,待人總是春風拂面,甚至在韻華館内的風評也是為上佳。興許是因為何大人看中了君離的皮囊,便拉了他來做這個花魁。
而自君離坐上這個位置伊始,至今也已十載有餘了。
韻華館的清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負責承擔起整個大堂歌舞升平的環境與氛圍;而紅倌則是要負起作陪客人的職責,這些客人有男有女,性别不同,需求便也不一樣,因此紅倌又被分為兩類人,各自接待不同的人群。清倌一留在館内便是一輩子,任何形式的贖身都不能發生在清倌的身上,他們誓死與韻華館的存亡綁定在一起,看似自願加入,暗中又少不了強迫的意味,幾乎是把一輩子都奉獻在了此地。而紅倌則允許被任何一位客人贖身買走,比起人員固定的清倌來說,紅倌總能在意外的時間點迎來新鮮的面孔,而在外界的評論來看,似乎還覺得紅倌更為自由一些。
韻華館的花魁與花滿堂也有所區别,因為消除了贖身這一回事,推翻上一任的花魁成為新的繼任似乎也就艱難許多。而在衆人茶餘飯後的“嚼舌根”中,也往往會提到君離是否是何大人圈養多年的兔兒爺,因得此殊榮才能相安無事地在花魁的寶座上穩坐多年。何大人的脾氣并不算好,君離能跟在他的身邊想必也是使了些手段的。
再加上何大人愈加頻繁地造訪此地,這則傳聞也在撲朔迷離之間變得越發真實可信了起來。
不管韻華館内的小倌們怎麼說,君離一向被認為是館内面相最為精緻耐看的那一個,甚至常有人可惜君離不是紅倌,無法近距離亵渎把玩這番容貌。更可笑的是,想要見到君離的人必須先交一筆“觀賞費”才能進入特定的席位,席位外圍被層層紗巾遮擋,讓那些想要偷窺的窮鬼徹底斷了偷窺的念想。然而這一筆觀賞費價格十分驚人,絕非小門小戶承受得起。但靈漾城又傳有“商人天下”的美名,身纏萬貫的暴發戶在這裡并不難尋,因此隻有三十席的座位也幾乎是場場爆滿,看過一回的人甚至還會樂此不疲地再點上幾回,凡是有君離在場的演出,回頭率也是頗高。君離在花魁的位置上穩坐十幾年,别的清倌紅倌自然也是不敢暗中議論些什麼。另外,韻華館自建立之初就下達了一條規定,即不能私下裡談論老東家——何大人的私事,畢竟那些話傳到當事人的耳朵裡,此中牽連的所有人可都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這其中就有一人,曾經因為此事,而慘死在了何大人的手中!
此人名叫璟君,曾是何大人府裡一名普通的掃地小厮,一次偶然的狀況下,他被何大人以半脅迫的姿态拉入韻華館成為一名紅倌。即使他百般推拒,當他真正被推上這個位置時,許多事情就變得不能由自己所控了。内心積怨已久,總是要找個地方發洩,在一個普通的清晨,他将内心的煩悶一股腦地倒在了自以為是朋友的紅倌身上。但知曉他内心痛苦的紅倌并沒有把這些牢騷吞進肚子裡,反而轉頭将這些傾訴給了何大人。何大人為了殺一儆百,肅清韻華館的風紀,便将璟君幹脆利落地解決掉了。
“此事在韻華館内不是什麼秘密,反而是一段廣為流傳的佳話,甚至以此為模闆來教導之後進入的紅倌們,開個大會一齊來嘲笑名叫璟君的人。”吳蘭澤對林念幾人說道,“若隻是韻華館内這麼嚣張我也還算理解,就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了。可你們知道外界是怎麼流傳的嗎?他們說何大人治理得當,竟敢以公之于衆的方式去清理館内隐藏的禍害,對日後可能釀成的巨大慘劇有着強有力的預判。他的這個做法,正是将那些歪瓜裂棗帶回正道的‘正義之舉’,不僅如此,還是給街邊其餘的商鋪做了個表率,重整了靈漾城的風紀。”
幾人回到吳府,吳蘭澤站在大堂中央同他們說着韻華館的故事,情緒激昂時,一揚手就打到了架子上的青花瓷瓶,被他擠到角落的大賀慌裡慌張伸手去接,在手臂間跳躍了兩三下才勉強接穩。
安岚聽完鄙夷道:“這算哪門子重□□紀?這裡的人都怎麼回事?竟會睜眼說瞎話!”
“這可不是說瞎話,是在迎合何大人的意思說些‘好聽話’,在那個時候,何大人在靈漾城還有着無法撼動的地位。”吳蘭澤繼續說道,“而且何大人生性殘暴,不喜歡誰就一定要打死誰,這是大家都知道的規矩。”
蕭歌道:“沒人敢去招惹他的意思嘛……”
“那我們如何才能打聽情報?”林念皺眉道,“聽你們說的話,這韻華館就跟個天牢似得,戒律森嚴,誰又肯敞開心扉和我們說話呢?畢竟誰把秘密說出來可就是死路一條啊!”
蕭歌接話道:“況且我們還不能保證他們真的知道何大人的所有秘密……而且難保他們主仆齊心,轉頭就把我們這群奇怪的人上報給何大人了。”
“我知道有一個人特别好下手。”吳蘭澤道,“隻要你能獲取他的信任,他便會把想知道的都告訴你。”
林念詫異道:“誰啊?”
“你還認識那種人?”安岚猛地挺直腰背,吃了一驚,“你怎麼認識的?莫非你去過那裡?”
“又不是男人不能進的地方,你幹嘛那麼吃驚?”吳蘭澤道,“不過我不認識那個人……你們别過于期待了,我對他的印象隻能停于表面,他是個紅倌。”
“那更難辦了……紅倌诶……更應該考慮的是要怎麼接近他吧?”
四人齊刷刷扭頭看向胡宿,胡宿的手臂上挂着兩套顔色鮮豔的裙裝。
“隻有兩套哦。”她舉起手臂,朝着四人咧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不會覺得……冒犯嗎?”
“阿念哥哥?”胡宿歪了歪腦袋,看起來似是有些疑惑。“冒犯?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們四個一緻認為扮成女子的樣子更容易讓人放松警惕,也就更容易從他們嘴裡套出話……”林念抓了抓臉側道,“但那是不對的吧?我們是把一些過時的想法強加到‘女子’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