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離開九九寨，這大約就是他們最後一次來到這兒了，怎麼說都沒有三次回頭的道理了。林念手中的傳訊紙鶴斷斷續續散發着自己的光亮，那是成笙他們在逐漸接近的信号，等到他們駕着馬車返回，他們就能一同乘坐上去，暫時離開三不朽了。

回到三不朽鎮口的兩座鳥蛇石像旁，這裡已經是冷冷清清，也不知剩下流浪的鐵騎們都去了哪裡，總之和前不久已是全然兩幅景象。林念手上的紙鶴閃爍着快速切換的光芒，可放眼四周望去卻不見熟悉的身影。

“奇怪，不會出錯啊。”林念自言自語道，“成笙他們就在附近了，應該快要出現了。”

“是不是還離得很遠？”安岚道，“不如我先跑出去一點好接應他們。”

蕭歌心中升起一絲異樣，實際上從剛才開始紙鶴的閃光便有些不對勁，那附着上紙鶴的術法乃是距離越近閃爍越快，可似乎從前不久開始發光固定了下來，不像是同他們相向而來，反倒有一種……原地打轉的感覺。

他走出去一段路東張西望，夜色暗下來之後，不管看什麼都習慣眯起眼睛細瞧，而這一細瞧就琢磨出一絲不對勁來，蕭歌突然停在了原地，壓低聲線沖着遠處三人叫道：“公子！這有一輛馬車！”

這還不是輛普通的馬車，這是一輛向側邊傾倒、橫翻在地上的馬車。車轱辘脫離了車架，散落而開四分五裂，車廂上也有不少裂痕，觸碰地面的那一側甚至因為不明的撞擊而塌陷了進去，形成了一個向内的凹角。

三人奔跑過來，見狀皆是心裡一沉。雖然馬車車廂差不多都長一個樣子，但眼前這一台還是有些過于眼熟了——那正是他們安排給成笙三人遠行的馬車。蕭歌已經等不及拆了最上方的車窗，那裡的木頭已經變得脆弱無比，沒用多大力氣一掰便能零零散散落下一大片。安岚上前幫着清理周圍的尖刺，他們一邊喊着三人的名字一邊動作，擔心害怕着最糟糕局面的發生。

林念和吳遇湊在他們身後，而當最後一塊擋闆挪開之後，他們沒能松下氣——不知該說是好還是壞，本應待在車廂裡的三人竟然并不在車廂之中。

眼尖的吳遇突然沖着角落大叫起來：“是月牙刺！”

成笙一直帶在身上的兩把月牙刺就這麼倒插在木頭之上，車廂之内，它像是在裡頭生了根。

吳遇爬進裡頭将月牙刺拔了不來。說起來疑點重重，這月牙刺乃是成笙母親的遺物，平日裡雖然帶在身邊，但卻沒什麼使用機會，再加上成笙不喜高調，通常都是裡三層外三層将它緊緊纏繞起來不為人見，然而眼下隻剩月牙刺本身光秃秃地插在木頭上，包裹它的布頭竟也跟着消失不見了。

而其中最關鍵的一點——成笙根本不可能抛棄他母親的遺物就此消失。

林念掏出紙鶴看了看，他走近馬車，可手中的閃爍似是比剛才還要慢上不少。紙鶴不在車廂裡，人也不在車廂裡，這突兀留存着的月牙刺似乎是故意讓他們看見的，傾倒的車廂仿佛是故意要讓他們深陷焦躁的。

他回過頭，看到不遠處的樹幹上正閃爍着一道綠色的光。

“在那裡。”林念小聲說道，“壞事的來了。”

那樹很高，樹冠很大，綠色的光芒要仰頭才能看見。他們追着那不動的光芒而去，隻是稍微走近些就能敏銳覺察到——紙鶴不是被孤零零放在樹上的，而是有一個人捏着紙鶴，坐在了高高的樹幹之上。

林念甯可是自己看錯了，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擺脫了這個人，沒想到幾年後這人還是陰魂不散的老樣子……

“浦弦。”他出聲叫道。

這一聲隻是為了确認，沒什麼其他意思。可接收到這話的浦弦卻揚起了嘴角，在綠光的閃爍之下更添了一份陰森與算計的感覺。林念拿給成笙的紙鶴被他在股掌之間戲弄着，一雙脆弱單薄的翅膀被他五指翻飛擺弄來去，像是穿梭在他指尖靈動揮翅。

“你怎麼還在用這個呢？這東西限制太多，一個彈弓就被打下來了。”

林念沒答他，而是道：“馬車是你弄的？”

“不是我弄的，隻是個意外。”浦弦雙手做了個動作，緊接着那紙鶴便從他指尖捏緊之處開始燃燒，竄出的火苗不斷向上蔓延着，直至将整個紙鶴都包圍了火焰之中。

“裡面沒人吧？那是因為……”

一隻手突然掐住了他的嘴巴，竟是将他整個人從樹上給按落下去！

吳遇翻身穩穩落地，浦弦卻免不了吃了一口悶灰。後者迅速從地上爬起，可還沒站穩，吳遇一拳又擊中了他的右頰，浦弦側身想躲，哪想吳遇一眼看破他的套路，躲避之處迎來側臂一擊，硬是用小臂上的肌肉狠狠重擊了浦弦的鼻梁！

浦弦腳下虛弱一晃，再擡起頭時，吳遇已經拔了自己的佩劍，毫不客氣地抵在了他的頸邊。

“我對自己發過誓。”吳遇冷臉說道，“再一次見你，你一定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浦弦舉起雙手放在臉旁，無疑是一個标準的投降動作。“你哥哥胡遇一定不希望你變得這麼殘暴。”他仍存僥幸地說道，“我現在已經不需要你們做什麼了，我們不是敵對關系。”

“重點可不在你将要做什麼，而是你已經做過什麼。”吳遇步步緊逼，刀鋒在浦弦頸側擦出一條血痕，而他卻視而不見地繼續向前行進，“我不濫殺無辜，也沒有錯殺過好人，如果哥知道我殺了你，他恐怕還會笑我怎麼沒多折磨你幾刀？你可比任何人都值得這麼對待！”

浦弦又笑了一下，燃燒的紙鶴被他一直夾在指縫之中，直到現在才化作黑灰徹底燃燒殆盡。浦弦轉過手腕，在黑灰落在地上前盛住了它，緊接着吳遇的眼神望過來，而就在他對上視線的那一刹那，浦弦将手心中的黑灰往前一擲，沖着吳遇的眼睛揮灑而去！

吳遇下意識閉了下眼，可那一瞬間撲面而來的并不隻是看得見的黑灰。隻有站在他那個位置才能徹徹底底地感受到，浦弦的術法正夾雜在黑灰中一道揮灑而來，哪怕隻是沾染到一點都萬分不妙。于是身體比意識率先行動起來，吳遇憑借着本能向後一撤，被動拉開了和浦弦正在縮小的距離。

“你怎麼躲這麼遠？這就是普通的黑灰。”浦弦裝作驚訝的樣子說道，“啊……你是以為我做了手腳吧？沒有的事，我就是把灰倒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