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父望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該問問戚鶴将方才發生了什麼,追出去卻發現早已沒了對方的影子。
這人可真奇怪,救了他的孩子,講了一個故事,就揮揮手離開了。
戚父還是一直想再見一次鶴起,卻始終找不到他人。待戚鶴将和鴦未眠長大到能記事的時候,他與二人說了當年的事,細細描述了鶴起的相貌,讓二人多留心。
可惜直到他去世,鶴起都再沒有出現過。從前他們都不喜歡冬天,後來甚至是厭惡極了冬天。
冬日裡買不起冬衣,過得已是艱難。鶴起的故事裡,命運又總是在冬天和他開玩笑。
***
思緒一下子飄了這麼遠,把戚鶴将意識拉回的,是腿上傳來的一陣又一陣痛感。
門外傳來動靜,戚鶴将探頭,是鴦未眠回來了。他問:“鴦鴦,你還記得鶴起先生嗎?”
“記得,怎麼了,突然提起他?”
“突然想到了。”戚鶴将道。
鴦未眠邊煎藥邊問:“戚哥哥覺得,他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好人吧。至少對于我來說,他是個好人。”戚鶴将認真思索,“雖然他殺了很多人,但那不也是為了活着嗎?”
“是啊,為了活着。活着多好啊……活着,才有可能去做好人。”
所以,人為什麼一定要去做好人?
這就是個不值得讨論的問題了,當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鴦未眠把藥端到戚鶴将嘴邊:“快喝吧,冷了更難喝。”
戚鶴将接過藥碗,第一口就被苦得面目猙獰。他強忍着腥苦一口飲盡,放下碗時神色已然正常。
鴦未眠接過碗:“是不是很苦?”
戚鶴将故作輕松:“還好。”
鴦未眠有些疑惑:“還好嗎?煎的時候我聞着可苦了。”
戚鶴将擡手輕咳,悶聲不答。
好在鴦未眠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結,他将碗拿去洗了,又開始收拾屋子。他好幾次轉頭看戚鶴将,張口欲言又生生咽下。戚鶴将看見了他的動作,同樣無言。
一同長大的這二十年,他們之間早已不是簡單清白的八拜之交。
互生情愫但有口難言。
即使舉世混濁,平凡人的日子還是得照樣過。
時節轉春,戚鶴将的腿傷基本好全,隻是從此落疾,走路颠簸、陰天作痛。
這日戚鶴将出去了一趟,臨走時鴦未眠叮囑他注意腿腳、早日回來,他滿口答應。遠日挂在西山頭前,人又風塵仆仆地跨進門檻,看起來心情不佳。
“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戚鶴将擡頭,眼裡落下了一滴淚。這可把鴦未眠吓了一跳:“怎麼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戚鶴将又将頭低下去,一陣沉默。就在鴦未眠以為自己聽不到回答時,他才沉聲道:“鶴起死了。”
鴦未眠震驚:“什麼?!”
不怪他震驚,按理來說,鶴起如今用的是攜刎的命,攜刎壽數,看起來長生無盡,鶴起卻早早離世,實在匪夷所思。
“你怎麼知道的?”
戚鶴将默了一會,開口道:“我今日回來時腿腳開始泛痛,就抄了條近路走,路上碰到一個小姑娘,她說她去掃墓,害怕,央求我陪同,我就和她一起去了。
到地方的時候,她對着那處石碑跪下,喊的是‘鶴起’。我細緻問了一下,确實是那個鶴起。”
鴦未眠有些恍惚:“為什麼會死呢?”
戚鶴将搖頭表示不知道。
其實對于鶴起這種人,死亡才是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