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周泰的答謝會，齊汐作為紅南董事長一定會到場。這兩年她雖然有計劃要退休，但依舊是集團的主心骨，再加上和周家的親戚關系，照理說還是應該由她出面，然而最終卻是齊珩全權代表紅南，隻攜伴侶前來。

在場的都是商界的人精，紅南的下一任掌權者是誰，已經不言自明。

“我家這個答謝會你又不是不知道，從來都不讓聊生意的。那他們要投你所好……”周揚下巴朝許聞意一點，“還能找誰？”

“所以小意要是被這群人攪得沒時間玩，當然怪你。”

周泰年底的這場答謝會，最早要追溯到幾十年前，周家剛在新浦發展起來的時候。那會兒隻是請幾個熟識的生意夥伴聚一聚玩一玩，後來雖然越辦越大，但這一天的主題一直沒變，不談生意已成約定俗成的老規矩。

想到這裡，周揚繼續道：“不過這個裘總真是聰明人。光你那點手筆就能讓他品出味兒來，專程把兒子帶上，這麼快就找上來，行動力一流啊。”

許聞意之前還不太明白，這下是聽出些名頭來了：“手筆？”

他歪着頭看向齊珩，齊珩不說，他又去瞧周揚。

周揚不懂了，齊珩這為了伴侶一擲千金，投資花了好幾個億，怎麼嘴上一點都不知道說呢？這時候不是應該大力宣揚，在許聞意面前讨個好才對嗎？

啧啧，還得靠他。

“小意，你們前段時間打的那個冬季賽，你知道做賽事策劃的是哪家嗎？”

許聞意搖搖頭。

“這個公司名字比較新，你應該沒聽過，但其實是電競鲨專門成立的子公司。我在電競鲨有參股，這個你知道吧？”

見許聞意點頭，他繼續說：“他們那個合夥人團隊都是選手退役的，一直想把比賽做的更專業，從籌備到協調到宣傳、舉辦、轉播，還要做大規模，不是那麼簡單的。就像國展中心，談下來可不容易，不光是花得起錢，跟政府的關系也要好。”

“這次嘛，是我牽的頭，電競鲨出了人，還有一個人……出了大頭的錢。”

話音一落，許聞意就反應過來，倏地轉頭望向齊珩。

周揚跟着他一起看過去，慢悠悠地吊着聲音：“你說，有的人啊，他投資究竟是沖着賺錢，還是沖着我，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呢？”

投資這件事齊珩沒準備瞞着，隻是沒必要大張旗鼓，所以沒有特意去說。

今天這場面他确實已有預見。圈子裡消息傳得快，慢慢地都會知道許聞意是他愛重的人，做生意的人大多精明，怎麼會不懂得投他所好。

但許聞意的眼中的驚喜并未維持太長時間。

齊珩仍舊像往常那樣溫雅地笑着，卻不動聲色地攬住了許聞意的肩，隻說：“我之前做了些研究，現在電競行業在年輕人裡很熱門，發展前景不錯，所以投了一點。”

許聞意“你”了一下沒有你出來，最後閉上嘴沒有接話。

周揚以前談過幾個對象，都是小有名氣的漂亮網紅，給花錢的時候都挺高興的，但許聞意的反應不在他的猜想之内。

他不清楚之前是哪裡說得不對，卻瞧出來兩人怕是有話想說。

于是把人帶到離湖不遠處的植物園，找了個借口走開了。

植物園從外觀上看是一棟巨大的玻璃暖房，從歐洲引進的設備，做了全自動化的溫度和濕度精控。一進去，體感很舒适，各色植物經過精心的布景和照顧，郁郁蔥蔥地栽種在彎曲的小徑邊。

往前走了一段，分叉的園路延伸進一片高大的熱帶林木中，盡頭的一片小小空間裡，放了架供人休息的雙人鐵藝秋千和一張小茶桌。

步入這處安靜的角落，周圍再無旁人，許聞意拉着齊珩一起坐下來。

許聞意扶着秋千，腳尖輕點地面晃了晃。

齊珩攬着他的背：“不高興了？”

“沒有……”秋千搖了幾下便停了，許聞意歪過頭看他，“哥，你投了多少啊？”

“不太多，”齊珩說，但被許聞意盯着，又笑了一下，“也不算少。”

那就是不少了。

其實是很驚喜的，因為明白，他這是被齊珩小心地支持和呵護着，但心底還是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堵塞。

許聞意對生意、金融一類的事情并不了解，但是知道商場不易。不跟周泰、紅南這些巨無霸比，許家也是富豪之家，他是從小看着許焱忙碌打拼，曉得他的辛苦和壓力。電競對于齊珩而言并不是熟悉的領域，如果不是因為他，是肯定不可能這麼沖動地涉足的。

許聞意輕輕籲出一口氣，沒辦法故作無事，說：“我現在打的挺好的，有成績了，戰隊也很照顧我，其實你不用做這些的。”

齊珩連忙解釋：“聞意，我不是想幹涉你。”

“我知道……”許聞意搖頭，“你是為了我。”

齊珩傾身，道：“聞意，不要覺得有壓力。”

“不是……”許聞意輕輕垂下眼。

齊珩猜不到，也沉默下去，過了一會兒在許聞意的肩膀拍了拍：“聞意，告訴我，别憋在心裡。”

許聞意擡起頭看向他的眼睛，緩了緩，道：“哥，我知道你原本對遊戲電競這些不感興趣的。”

“我隻是，想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你喜歡的事，而不是特意為了我。”

齊珩停下手上動作，忽而啞然失笑。

他牽過身邊伴侶的手。

許聞意體型有些瘦，手腕處的經絡明顯，微微鼓起。

他握着那細細一截，輕輕摩挲，腕骨内側光滑的皮膚中間，有一小塊粗糙的觸感。

許聞意上次回家時他就發現了，這是長時間訓練留下的痕迹，再過段時間，那一塊皮膚的角質化會更加明顯，然後逐漸變硬變厚，成為一個再難消磨的繭子。

那些鮮花、掌聲、崇拜和喜愛，源于他難得的天賦和長久的堅持。

“聞意，”他說，“其實每次看你打比賽，我都很高興。”

“可能是好東西來的太容易了，我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公司、工作還有錢，這些對我來說都是責任多于意義。”

“但是看到你那麼認真地訓練、投入，我好像能感覺到什麼是喜歡。看你站到賽場上，打赢對手、赢下比賽，這些都比賺錢、做成項目，更讓我有滿足感。”

齊珩的視線溫柔而坦誠，許聞意有些招架不住。

他下意識想要說些什麼，剛張口，又聽到對面說，“我身上已經有紅南了，所以聞意，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多任性一點，不要拒絕我用我的方式去參與，好嗎？”

“我……”他沒想過是這樣的緣由，卻不知道要不要勸了。

見他擰着眉頭，滿臉糾結，齊珩笑了聲，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不過你關心我，我很開心。聞意也要相信我，好不好？”腿部發力蹬地，他帶着伴侶再次緩緩搖晃，柔聲哄道，“周揚看上去不着調，其實很聰明。我外公比較傳統，他喜歡Alpha，所以已經決定把集團交給周揚的大哥，但如果給他，周泰的将來會發展得更好。”

“這次的幾件事，都是他跟了很久的，所以放心，我不會虧本的。”

這一下，所有的顧慮和話頭都被齊珩堵死。

許聞意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他不是不高興。他能感覺到齊珩對他的心意。

許聞意輕輕靠在齊珩的肩膀。

還能說什麼呢？

或許珍重地接受，才是最好的回應。

*

植物園中間做了一個小小的池塘，和外面的湖水相連。

池塘裡長期有人投喂，吸引魚兒過來，周邊搭了釣台和遮陽棚。

今天來答謝會的都是各家的老總，有不少帶着子女親屬來的，十來個年輕人正湊在這裡玩。

周揚沒有走遠，見他們這裡有場子，直接過來找了個椅子一躺。

周揚的大哥已經三十多歲，進入集團将近十年，目前身居要職，羽翼豐滿。周泰的繼承人穩定，周揚也沒有争的意思，安心過他悠哉公子哥的日子。但他畢竟是周家的孩子，在新浦的二代圈子裡可以稱得上是呼風喚雨。

一群人見他來了，立刻圍上來，叽叽喳喳地說着話，他應付幾句，注意力卻不在這邊。

張青幾個今天也都在。

順着周揚的目光往植物園的另一頭看過去，沒一會兒，遠遠地發現了齊珩和許聞意，挽着手在散步。

周圍沒有别人，那種親密和恩愛不是裝出來的。

張青有些發酸，“嘁”了一聲：“齊珩運氣還真是好。”

周揚樂得吃瓜，翹着二郎腿看了他一眼。

許聞意的大名在他們這群人裡十分響亮。

張青最開始隻是因為婚禮上見了一面，心裡有些惦記，後面許聞意在拂曉越打越好，光芒四射，他就更加放不下。

除了他這樣的，還有人出于其他原因，也在關注着。

齊珩在新浦的豪門中是絕對的香饽饽，能力強，家境好，還是Alpha，且多年來潔身自好，從沒有過绯聞。

之前有多少家裡想和紅南集團聯姻的，做足了打算，都沒想到齊家最後選了一個連名字都沒聽過的許聞意。若真是普通人和齊珩戀愛結婚也就算了，許家早年做外貿生意，這樣的小企業在新浦多如牛毛，不過是最近幾年摻和航運有了起色，才踏了半隻腳進圈裡，怎麼就讓他捷足先登了呢。

齊珩對伴侶的疼愛大家多少都聽到了些風聲，這時還有不死心的，見張青挑起了話頭，也忍不住跟着問起來。

“揚哥，聽說齊珩哥最近在電競這塊投了好多錢，是真的嗎？”

“他們信息素匹配度很高嗎？是不是因為這個，齊董才讓他們結婚的？”

周揚知道他們什麼心思，懶洋洋躺着，沒有接話。

一群人沒得到回答，卻不妨礙湊成一堆越發起勁兒，問着問着就自己聊了起來。

“許聞意家裡好像一般般吧。”

“我知道，我有朋友認識他哥，聽說他還是個私生子，他哥都不喜歡他。”

“真的假的，這樣齊家還願意？難道齊珩哥真喜歡他啊？”

“長得好看吧。”

“人家是Omega，分化值又高，還不是那些事兒呗。”

“那他這麼混在一群Alpha中間打遊戲，不太好吧。都結婚了，Omega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不好嗎……”

這群蠢人……

周揚有點想笑。

突然有點明白齊珩為什麼不願意跟他們玩兒了。

他平時處事随意，大家在他面前說話也就不太注意，但沒一會兒，原本熱火朝天的氛圍莫名其妙地冷了下來。

周揚依舊躺着，隻是散漫地勾着唇角，眼神滑過在場的男男女女。

在他似笑非笑的掃視下，漸漸地沒有人再敢說話。

算了，他就大發慈悲提醒一下。

“有些話，自己想想就行了，不要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