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太醫:“多謝殿下,老臣這便去開新藥方。”
話落,疾步走至旁邊空置課桌上,提筆蘸墨寫下藥方,又喚來藥童,命其速去煎藥。
病床上,将将恢複些許意識的葉老太傅卻在聽見姜幼安背藥方時激動地顫了顫手,小殿下這不是背得挺好,因何一篇《舜典》卻遲遲背不過三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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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升中空,姜幼安騎着馬與葉家三表兄一起護送葉老太傅回葉府。
此時已近亥時,宮門将閉,無論如何都趕不上為義兄慶生了。思及此,姜幼安輕歎口氣,遙望一眼長杏街方向,打馬離開葉府:“錦盤,回宮。”
舅公今日十有八九是被他氣病的。
他雖不愛背書,卻也不願葉老太傅像今日這般險險在鬼門關裡走一遭。
因此甫一回宮,姜幼安便從書房的一堆醫典裡翻找出《尚書》來,翻至舜典篇,低聲速讀:“曰若稽谷,帝舜曰重華,協于帝。浚哲文明,溫恭允塞,玄德升聞,乃命以位。”
“慎徽五典,五典克從。納于百揆,百揆時叙。賓于四門,四門穆穆。納于大麓,烈風雷雨弗迷。”
“帝曰……”
“殿下!”剛背至此,書房外,錦盤忽疾奔而來,躬身急禀:“陛下來了!”
姜幼安拿着書的手微頓,面如冠玉的小臉倏地白了白,“父皇這麼快就知道孤氣暈了舅公?”
錦盤搖搖頭,眼睛清澈,遍布迷茫:“奴不知。”
姜幼安略感不妙,隻覺手中書冊恍若救命稻草,在去前殿見父皇的路上拿着書背了一路舜典。
東宮前殿,皇帝抿茶靜坐,還未見到太子便聽見太子讀書的聲音從庑廊下朗朗傳來。
皇帝不由放下茶盞,看一眼太監劉喜:怎麼回事?太子今日莫不是吃錯了藥?
正想着,朗讀聲忽地停了,姜幼安跨進殿内規規矩矩地朝皇帝行禮:“父皇,兒臣知錯,日後定好好讀書,絕不再惹舅公生氣。”
皇帝略松口氣:原來是又惹葉老太傅生氣了。
“無妨,明日朕便派人去葉府給老太傅多送些補品。”
無妨?姜幼安聽見此言擡頭看向皇帝,狐疑問:“父皇,您深夜來找兒臣,不是為了舅公之事?”
皇帝微微點頭,繼而大手一揮,威嚴道:“都退下。”
殿前殿外伺候的人齊聲應是,垂首躬身,緩緩退出殿内。
東宮前殿的門亦被劉喜公公貼心阖上。
皇帝這才從殿前走下,來到太子跟前時卻陡然換了副臉色,慈愛又寵溺道:“安安啊,附耳過來,父皇有一事求你……”
姜幼安鳳眸微眯:“父皇,您有話直說,莫要拐彎抹角。”
猶記得父皇上回這般說話,還是三年前國庫空虛之時,那時北地邊塞戰亂不止、南地甯州又遇旱災,父皇這般慈愛的求了一回二皇姐,轉頭便将二皇姐嫁給無官無爵、不學無術的裴家長子裴恕。
皇帝面色讪讪,顯然是跟太子一樣憶起往事,其實待會兒要與幼安說得話,由他這個做父親的跟女兒說也不太合适。
無奈發妻早亡,太子的真實身份又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便隻能親自開口。
“安安啊,非是父皇強人所難,隻是近日父皇收到不少為你選太子妃的奏折,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姜幼安如玉般潔白無瑕的臉倏地透紅,她本是女兒身,如今女扮男裝做太子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怎能再娶太子妃耽誤人家女子?
“父皇口中的下策……是指什麼?”
她不悅抿抿唇,不太抱期望地問,問完忽然想起自己從出生便被當作兒子養,不由靈光一閃,雙目灼灼:“難道父皇早有準備,在哪家大臣裡藏着一個男扮女裝的太子妃?”
殿内靜谧,油燈火苗滋滋閃爍,映照出姜幼安白皙臉龐上濃密卷翹的眼睫。
她眼睛一閃一閃,天真無邪,仿若樹林裡胡蹦亂竄被獵人抓住還滿眼無辜的小兔子。
皇帝忽然心事重重地歎口氣:“太子,權欲迷人心,倘若朕當真命人将别人家好好的男兒從小扮做女子養,隻為有朝一日嫁給你做你的太子妃,你以為,他心中是對你的愛意更深還是恨意更深? ”
姜幼安眼裡的光啪嗒一下沒了,這意思不就是沒給她準備太子妃嘛。
“兒臣明白,父皇,您且說說想讓兒臣做什麼?”
皇帝語重心長的面色一凝,繼而又是一陣讪笑:“幼安,也不是什麼難事,父皇、父皇想讓你外出遊學三年,去了解了解民間百姓疾苦。”
“然後、順便、途中、找機會……咳,尋一良人成親生子,為皇家留下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