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衍恍然察覺自己似乎被趙文勳的話帶入了誤區,輕吸口氣,很快便恢複冷靜,擡眸看向秦晉道:“好,秦兄路上也小心些,慢走。”
葉晉笑了笑,轉身上馬車。
高二坐在車頭攬着缰繩,衆人坐穩後便低喝一聲“駕”啟程。
蕭無衍目送他們離開,直到夜幕下再瞧不見顧府馬車的影子也再聽不見馬蹄聲和車輪滾動聲才收回視線轉身。
但他并未牽馬離開,而是徑直走進縣衙。
趙文勳此時正在縣衙大門後等着,聽見腳步聲靠近,他神色一凜,當即從門後走出來躬身作揖道:“侯爺明鑒,下官和陳福絕無私通。”
蕭無衍聞言卻并未停留,徑直負朝縣牢方向走去:“本侯信你,不必多言。”
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雖然親手在趙府抓到陳福,但蕭無衍其實從未懷疑趙文勳,他隻是意外陳福心性竟如此堅定,明知東興侯已将他視作死棋,竟也甘願為他所用。
既如此,此人在他這兒也沒用了。
“派人去驿館将裴恕請來。”
“是,侯爺。”
趙文勳慶幸領命,當即喚衙役往驿館跑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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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馬車上。
姜幼安支着下巴閉眼假寐,葉晉靜靜看了會兒便果斷将心中想問的話都咽了下去。
畢竟從小看着姜幼安長大,葉晉對她的脾氣禀性再熟悉不過,有些事表妹若想讓他知道,那麼即便他不問,表妹也會将消息遞到他耳邊,但若表妹不想讓他知道,那麼就算他日日追着表妹問,表妹都不會向他透露隻言片語。
不過麼……今日屬實是葉晉想多了。
姜幼安這會兒不想說話單純隻是餓乏了,待三刻鐘後,他們回到府中用下晚膳,姜幼安剛剛恢複精神便将今日在趙府發生的事悉數告訴了葉晉。
末了,她還抿茶潤了潤侯,一臉正色的下起定論:“總之,蕭伍和顧勺的身份絕對不是他們說的那麼簡單,我們日後還是少與他們來往為好。”
葉晉聽罷面色有些凝重:“幺幺,若當真如此,恐怕應當再查查他們的底細才穩妥。”
姜幼安輕搖下巴:“不可,我們如今已經進了蒼鶴,倘若他們與鎮遠侯的關系當真比我們知道的要親近,貿然去查,隻會打擾驚蛇。”
葉晉:“可與他們斷絕往來……萬一也引起他們懷疑呢?”
姜幼安放下茶盞,摸着肚子舒舒服服地呼了口氣,“表兄,我是說少與他們往來,并非斷絕往來,隻要與他們相處時小心行事即可。況且每年春耕秋收後柔然人都會舉兵進犯,想來鎮遠侯也清閑不了幾日。”
葉晉聞言卻訝然:“表妹的意思是,春耕後柔然人會發兵?”
姜幼安點點頭:“嗯。”
鎮遠軍駐紮雲州四年,前三年送往長安的戰報父皇都讓她看過,從中發現柔然人進攻的規律并非難事。
然葉晉不知其中内情,難免憂心,低聲詢問:“殿下,可要想辦法将消息傳去軍營?”
姜幼安輕怔,悠哉摸着肚子的手不由擡起,緩緩落到桌面。
表兄突然喚她“殿下”代表他将此事視作政事,而非兄妹閑聊。她無奈,隻好正正衣冠,鄭重其事的告訴他:“無需多慮,我能在戰報中發現之事,鎮遠侯久居前線又豈會不知?”
葉晉緊皺的眉頭稍微松了松。
姜幼安接着道:“表兄還記得咱們在定州橘田縣結識蕭伍顧勺之時,他們在做什麼嗎?”
葉晉沉吟:“在……幫定州百姓收糧?”
姜幼安淡淡颔首:“正是。由此可見,鎮遠侯早就發現了柔然觊觎大燕糧草的心思,也早就做好安排,防患于未然。”
葉晉聞言總算放下心來,但轉瞬又忍不住憂心起另一件事:“既如此,鎮遠侯為何從不曾主動發兵柔然,若打柔然人一個措手不及,說不定趁此機會便能收複甘州,難不成……鎮遠侯當真包藏禍心?”
說到最後,他聲音壓得極低極低。除了姜幼安,便是連守在屋中的錦月都聽不真切。
“此事不可妄斷。至少,鎮遠軍如今休養生息并非為此。”
姜幼安起身,擡頭望向天邊皎皎如玉的明月:“四年前鎮遠軍雖收複雲州,但我大燕也損傷數萬将士,且彼時定、雲兩州元氣大傷、百廢待興,連年戰事亦使國庫空虛,若不轉攻為守、屯田養兵,定、雲兩州的百姓恐怕未必會有今日這般安穩的生活。”
即使每年柔然人都會挑起大大小小的戰事,但不可否認,鎮遠軍十有九勝,從未傷及定雲兩州的根本,也從不曾讓柔然讨到半分便宜,反倒是讓原本駐紮在雲州城外的柔然大軍一步步退回了甘州城内。
葉晉聽到此處,心中憂慮漸消,同時看着越來越有太子風範的表妹忍不住感歎:“幺幺,你長大了啊。”
姜幼安:“……”說什麼呢,這家夥無緣緣故起什麼深沉兄長範兒?
她擰着眉心默了默,又默了默,到底還是沒“默”住,撩起袖子就追着葉晉打了過去。
而葉晉早在她撩起袖子的瞬間便一個箭步沖到門外,邊喊邊跑:“時候不早,幺幺,為兄先睡了啊!”
姜幼安追到門外:“睡什麼睡!起來挨打!我這會兒吃飽喝足精神正好呢!”
離開長安後她為了不惹人耳目才假裝乖順,但此事定是給了葉晉錯覺,讓他忘了誰是山中大王,竟在她面前撒起野來!
“别别别!我錯了!表妹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計較……”
葉晉邊跑邊求饒,聲音忽遠忽近的,可誰讓他激起了姜幼安的氣性,今日不抓住葉晉打一頓,她絕不罷休。
于是今天晚上的顧府難免叽裡咣啷地“雞飛狗跳”了一陣。
幸而院子夠大,并未擾到鄰裡。
而次日,姜幼安和葉晉又收到一個好消息。
裴恕昨天夜裡從縣衙帶走了陳福,今日一早便押着陳福趕回了長安。
據暗衛報,縣令趙文勳本還想留裴恕兩日好好招待他,卻被裴恕以“本驸馬此行出門太久,恐阿蕪思念成疾,不敢耽擱”為由給拒絕了。
聽見這肉麻兮兮的理由,姜幼安很是無言,那張白皙小臉險些皺成包子。
想他思念成疾?二皇姐知曉裴恕在外這般壞她名聲嘛?
不行,回長安後她定要與二皇姐好好說道說道。
與此同時,遠在千裡之外正與大公主一塊圍爐煮茶的姜蕪忽然鼻尖微酸,冷不丁“阿嚏”一聲。
“唔,是不是安安想我了?”
姜蕪用繡帕捂着鼻口,秀眉微蹙,眼中滿是思念。
大公主姜莘聞言吸了吸鼻子,發覺自己沒有任何想要打噴嚏的意思後果斷搖了搖頭:“非也,若真有想你,想必那人該是你的驸馬爺。”
姜蕪:“……”
若是那厮,倒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