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經裴恕一事後,錦月和葉晉便一緻認為她不能頻繁出現在世人面前,否則将随時面臨“偶遇熟人”的危險,甚至可能連“當今太子竟是女兒身”的秘密也不保。
若如此,屆時朝中必會掀起軒然大波。
姜幼安雖然玩心重,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從不糊塗。
況且她也不想遠在蒼鶴還将父皇氣得跳腳,所以隻好“勉為其難”的答應兩人,不去醫館坐診。
但真讓她做貴女整日整日的不出府門,那無異于癡人說夢。
自打天氣轉暖,不過月餘時間,姜幼安便将蒼鶴城内的“吃喝玩樂”摸了個七七八八。
這會兒她正煩悶着,瞧見錦月不免就道:“我聽聞青黛縣有一道觀香火極旺,所在之地山景也不錯,阿月阿盤,你們随我去青黛走一趟可好?”
屆時再請觀主為她解解簽,若有機緣,興許能解她心頭之惑。
錦月聞言放下縫制的香包,想了想道:“姑娘是許久不曾登山踏青了,奴縫完香包便去收拾行囊,不知姑娘想在青黛待上幾日?”
姜幼安沉吟道:“且先安排三日,不知青黛好不好玩呢。”
錦月應是,一邊斟酌着三日出行該收拾哪些東西一邊低頭繼續縫制起香包。
而姜幼安想到明日便能出去玩心情好了不少,一份一份地配完香包藥材後便興緻勃勃地走到錦月身邊道:“我來縫幾個試試,待回了長安送給父皇和皇姐她們。”
她是太子,從小學得便是君子六藝,從未接觸過女紅之事,便是端午時做做祈福香包,也都是用宮人們縫好的香囊。
因此錦月有些猶豫:“姑娘……您,不宜做這些。”
“技多不壓身,試試又何妨?”姜幼安不甚在意,說罷撩袍坐下,從案上捏起一根與錦月同樣顔色的細線和一根針:“我方才瞧見了,第一步是把此線穿入針孔中,可對?”
然而錦月還是不敢教,秀眉為難地深深擰起結,聲音低低:“殿下……”
姜幼安的心忽地頓了頓:“罷了罷了,阿月說不宜,那我便不學了。”
天可憐鑒,她最受不住錦月這樣以退為進的勸她,每次都會莫名其妙的心軟,生怕下一秒便将人惹哭。
這般想着,姜幼安輕咳一聲放下針線,起身走到院中擺弄草藥去了。
然而這時,裴大夫卻突然穿過垂花門奔來藥房:“阿月!快收拾藥箱随我去軍中救人!”
救人?姜幼安鳳眸微凜,迎上前問:“出了何事?”
裴大夫并不十分清楚,隻能根據以往經驗猜測道:“想是鎮遠軍打了場惡戰,傷兵太多,軍中大夫忙不過來,這才派人來城中征醫。”
鎮遠侯終于對柔然出手了。
這念頭瞬間在姜幼安腦中升起,下一瞬,她毫不猶豫地回藥房背上藥箱。
葉晉聞聲趕來,想出聲勸阻卻被姜幼安用眼神壓了回去。
不過姜幼安明白他擔心什麼也斷不會拿自己性命當兒戲,所以緊接着便對錦盤道:“去拿面巾和帷帽,随我同去。”
錦盤應是,撂下研缽,步伐飛快地離去。
裴大夫詫異地瞧了眼顧幺幺,他當初答應錦盤來蒼鶴本是想尋時機收顧家小姑娘做弟子。
可惜來到蒼鶴才得知顧幺幺為了女兒家所謂的名聲而放棄了坐診行醫,那時他深感遺憾,不得不放下收她為徒的念頭。
但如今……
希望她能保住自己的醫心。
思及此,裴大夫從錦月手中接過藥箱,撫了撫胡子道:“馬車就在醫館外等着,走吧。”
錦月聞言看向姜幼安請示。
姜幼安微微颔首,示意錦月與裴大夫同行,繼而擡腳跟上。
葉晉快步追到她身邊道:“幺幺,去了軍營切不可妄動,好好跟着裴大夫。”
前頭兩人已經邁進醫館後門,姜幼安瞥他一眼:“表兄再多說一句,我就去告訴錦月你不信任她。”
葉晉一噎,沉默片息後隻得憤憤道:“等你們這次回來,我便随裴大夫學醫。”
姜幼安不理他,邁過門檻走進醫館。
醫館中有軍中士兵等候,人齊後他對着從縣衙謄抄來的醫館人員籍冊一一核驗姓名,确認無誤後才駕馬車将人帶回軍營。
鎮遠軍大軍駐紮在蒼鶴縣外二十裡地的蒼南山中,從朱雀街到蒼南山,馬車大約要行半個時辰。
快進軍營大門時,姜幼安在馬車裡戴上了帷帽和面巾。
裴大夫瞧見輕哼了聲,但到底并未說什麼。
被帷帽遮着眼睛的姜幼安卻不慣着他,聞聲雙臂一環,冷哼回擊。
“到了,請諸位大夫下車。”
好在馬車外,駕車小卒的及時出聲打斷了這場尚未燃起的小鬧劇。
裴大夫一甩袖,率先走下馬車。
而他下馬車後,錦月卻擔憂地看向姜幼安,小聲請求:“姑娘,我想跟着您。”
姜幼安清聲婉拒:“阿月,救人為先。”話落撩袍走下馬車。
錦盤緊随其後,下車前遞給給姐姐一個“放心,我會保護好殿下”的眼神。
可這并不能解除錦月心底的擔憂,她深吸口氣,決心一會兒行醫時盡量離殿下近些。
卻不想四人剛剛下車,便被守備軍分别帶去兩個不同方向的傷兵營帳。
與此同時,越來越濃厚的血腥味湧入鼻腔。
天邊烈陽炙熱。
姜幼安額頭上瞬間浸出細汗,前頭領路的守備軍突然道:“姑娘,你若真心來治病救人就快把頭上的帷帽摘了。”
“實不相瞞,軍中兄弟本就不太喜讓女大夫看傷,但眼下受傷的人多,為了多保住一個兄弟的命,大家便是不滿也不會說什麼,但若像你這般束手束腳,兄弟們真不敢讓你看傷,怕你手輕。”
剛打完一場仗,軍中将士幾乎全受得外傷。
如今麻沸散不夠,很多受了輕傷的将士隻能生生忍着疼讓大夫為他縫合皮肉,這時候若是遇上手輕不敢下手的大夫,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此時姜幼安她們已經走到傷兵帳外,有人擡着擔架進賬,也有人擡着剛剛包紮好的傷兵搬去另一間營帳,還有将士步履匆匆一盆接一盆的往賬外端血水。
聞言,姜幼安摘下帷帽挂在賬外的木樁上,看着眼前情形鳳眸微沉:“吾不會讓他們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