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前,守備軍又往這邊送來一個姓林的女郎中,約莫四五十年紀,傷病帳中有人與她相熟,五年前鎮遠軍奪回雲州城那一站時,她便來軍中為将士們看過傷。
姜幼安默了默,看着來人沒有推脫:“也好,那勞煩您了。”
林大娘爽快地從她手中接過針線:“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咱們都是大燕子民,鎮遠軍保家衛國,我能幫他們看傷,心裡高興着呢。”
姜幼安聞言輕彎眼尾,又笑着向林大娘道了聲謝。
其實用不用飯的她并不在意,但她想趁這間隙打聽一下此戰戰情。
不料她跟錦盤剛剛擡腳,大帳門口卻突然跑來一瘦瘦高高的年輕人:“快!快來個大夫随我去中軍大帳!”
中軍大帳?難道是鎮遠侯受傷了?姜幼安眸光微凜,擡腳向前:“我去。”
傷兵帳門口的年輕人卻上下打量她一眼道:“不行!換個人!”他話音裡的嫌棄顯而易見。
侯爺是想讓軍醫多救幾個兵才不讓他去另外兩個傷兵帳中喊人,但即便是來輕傷營帳中尋人,那至少也得帶個正經大夫過去,這年輕女醫“主動請纓”,心裡指定藏着什麼歪主意。
可年輕人沒想到他話音剛落下,周圍傷兵卻接二連三的為年輕女醫說起話——
“小陸哥,顧姐姐很厲害的,你别瞧不起顧姐姐的醫術……”
“是啊小陸,你誤會顧大夫了。”
“顧大夫針灸術一絕,沒有麻沸散也能幫我們止疼呢。”
“對!剛剛顧大夫還把針灸止疼術教給林大娘了,但林大娘沒學好,紮了我好幾次才紮對穴位……”
“啧!你小子!大娘我還在這兒呢你就說我壞話!”
“嘿嘿,大娘别氣,我隻是實話實說嘛……”
衆人七嘴八舌說的蕭陸有點懵,好半晌才将信将疑道:“莫要诓騙我,你們此言當真?”
此時一直未曾開口的周大夫突然道:“小陸大人,大家所言不虛,顧大夫在治刀傷、劍傷等這些外傷上的确頗有造詣。”
周大夫是城中杏林堂的大夫,頗有威望,如今聽他也認可年輕女醫,蕭陸總算信了。
他上上下下又打量年輕女醫兩眼,見其衣着的确規矩穩重才道:“既如此,你随我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姜幼安聞言便将此人方才的嫌棄全當作放屁,輕應一聲,拿着藥箱跟上。
錦盤随她一起走出傷兵大帳。
蕭陸舉着火把靜靜觀察兩人一瞬,兩人身上都穿着方便做事的馬球服,衣裳所用布料雖不算頂好但也是要費不少銀子的中等绫羅,由此可見她們家境富足。
而且瞧她身邊丫鬟寸步不離的勁頭,想必這女醫出身應是頗為講規矩的人家。
如此,他更放心了些。
不過該說的話蕭陸還是要說:“一會兒進中軍大帳後莫要東張西望,為侯爺治傷時我會幫你,你的丫鬟不能進帳。”
錦盤聞言小臉頓時皺起:“不行,我不能離開姑娘身邊。”
見她這般态度,蕭陸心底的擔憂終于散了。
“隻能顧大夫一人進。”
此時他們離傷兵大帳已有數十丈遠,蕭陸說罷腳步一頓,轉頭看着姜幼安道:“若是不行,還請顧大夫早做決定,莫要耽誤侯爺治傷。”
這可是千載難逢跟蕭無衍“敵明我暗”的機會,姜幼安怎麼可能說不行?
她果斷看向錦盤,彎了彎鳳眸道:“阿盤聽話,在賬外等我。”
錦盤不想聽話,可殿下的命令她又不能不聽,末了隻好垂眸握緊雙拳,不情不願地“嗯”了聲。
姜幼安拍拍她的肩,轉眸對領路的人道:“小陸大人,走吧。”
蕭陸心裡其實比她們着急,如今既然疑慮盡消,他腳下的步子頓時邁得又大又快:“跟緊了。”
姜幼安提步跟上:“好。”
中軍大帳離傷兵營帳不算太遠,約莫小半刻後,蕭陸便将大夫帶到賬外。
守在賬外的是蕭無衍麾下另外兩個年輕副将,齊雷和齊陽兄弟,見蕭陸帶回一女大夫,兩人臉上頓時露出不滿。
隻是人已經帶到了,再折返回去便要平白浪費許多功夫。
所以他們并未說什麼,隻是在蕭陸将姜幼安領進帳中後吩咐麾下小兵将他們的馬牽來。
若這女大夫不行,他們幹脆直接帶侯爺去找軍醫。
中軍大帳分前後兩處,前帳是鎮遠侯處理公務以及與軍中将領議事之地,後賬才是他平時休憩的地方。
甫一進帳,率先映入姜幼安眼簾的便是鎮遠軍行軍圖和用來模拟戰事的沙盤。
蕭陸邊走邊面容嚴肅的提醒她:“顧女醫切記,莫要亂瞧。”
姜幼安輕輕勾了勾面巾下的唇角,撒謊不眨眼道:“小陸大人,這些打仗的東西你便是讓我瞧,我也瞧不懂啊。”
蕭陸心道也是,穿過以數個屏風搭起的牆,将人帶入後賬。
與此同時,原本坐在床榻上等大夫的蕭無衍卻是目光一凜:蕭陸在跟誰說話?為何聲音聽着有些耳熟?
就在他凝眉思索間,姜幼安終于走進後賬,看見她離開長安以後便一直想見的鎮遠……
“蕭公子?”
她鳳眸倏緊,看着床榻上少年那張熟悉的臉,霎時間思緒紛飛。
蕭無衍騰地一下站起,連聲指着蕭陸道:“莫誤會,顧姑娘,我絕非鎮遠侯,他可為我作證。”
“???”
蕭陸詫異看他一眼:您不是侯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