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咬人?”
“不會。”
得到答複,她撿起紙鶴,放在掌心。
“線條粗疏不連貫,看來你耐心不怎麼樣,或是作畫時思緒時斷時續,飽受折磨。”她頓了頓,“你的眉稍長,畫也亂——我想想,應該有什麼關系親近的人在你周圍,離你很近,但這人似乎被什麼給遮掩住了,看不見你。”
說着,她觑了眼沈見越的神色。
後者面露些許訝色,一副“你怎麼知道”的神情。
她有意抛出錯誤猜測:“家中還有姊妹?”
“不。”同常人一樣,對于錯誤答案,沈見越下意識糾正,“仙師高妙,弟子确有血親在周圍。不過是我兄長,與他的關系也并不親近。”
哦。
原來那狐妖是他哥哥啊。
兩人關系還不怎麼樣。
了解到了想要的信息,池白榆點頭:“看來這法子尚未研究透徹,還得細細鑽研。待日後琢磨好了,再慢慢教你。”
“多謝仙師。”沈見越應得懇切,躊躇片刻,他忽問,“仙師可還會教他人作畫?”
池白榆明白了他話中别意:就是在問她會不會去其他妖牢。
她片刻沒猶豫:“自然不會——之前不就說了,那伏雁柏連工錢都舍不得給我,你付學錢,自是隻教你一個。”
發緊的心松快些許,沈見越繃着臉點頭,卻道:“仙師要何物皆可,待想好了,定要告訴弟子。”
池白榆應好,這回再不與他多聊,直接離開了畫境。
-
她從畫境出來時,述和已經不在外面了。
房間裡還是一片昏暗,壁畫模糊不清。
她粗略觀察了下,水榭那塊兒已經沒有人影了,其他地方也不見沈見越和怪物的影子。
也有新變化:水榭不遠處的小屋子房門大敞,外面的院子裡落了兩堆灰,活像兩座小墳冢。
多半是被她燒毀的紙人。
池白榆默默移開視線,看了眼表。
6:55.
遭了!
按她之前推測的,每日七點開始,就到這些妖鬼自由活動的時間了。
一個妖應付起來就夠嗆,要是一下撞見好幾個,她準得被扒了皮。
再不敢耽擱,池白榆快步離開房間。
剛出去,她就看見了站在三号房門口的述和。
三号房的妖囚還是和之前一樣,時不時就會撞擊、刨動門闆,弄出刺耳聲響。
而述和松環着雙臂,看向房門的視線裡帶着一絲為難。
餘光瞥見她,他似乎并不驚奇,隻側眸提醒:“無需關門,敞着便是。”
這監獄還挺人性化。
哪怕沈見越平時不出來,門也會替他敞着。
池白榆點點頭,打算從他後面直接溜出去。
錯身之際,述和忽叫住她:“池姑娘。”
池白榆步子一頓,心發緊。
别不是讓她幫着開門?
述和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竟輕笑了聲。
不過不大明顯,仿若錯覺。
他道:“勞煩在外面等一等,還有些話要說。”
“哦,好。”她答了聲,怕他還折騰出什麼事,忙離開了鎖妖樓。
這鎖妖樓四面緊閉,從外面根本看不見裡頭的情況。謹慎起見,她也不敢靠太近,故而不清楚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她也有分外直觀的感受:一過七點,原本壓在心底的那股沉甸甸的悶意就變得強烈許多。
先前她隻覺得似有棉花堵塞在肺腑間,現在竟像是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的頭按進水裡。
不光沒法喘氣,還嗆得慌,不一會兒她的呼吸就變得跟拉風箱似的,破碎又艱難了。
她估摸着是妖鬼都被放出來了的緣故,再不多留,遠離了鎖妖樓。
直到那股難受勁兒徹底消失,她才在一處枯荷塘邊停下。
沒等多久,述和就回來了。
冷白的臉上橫着條血淋淋的傷痕,似是被什麼給抓的,流出的血覆沒了小半張臉。
概是習以為常,他沒管那傷,隻是眼中的疲憊倦意已濃到快到漫出來了。
——社畜。
見着他的一瞬間,池白榆的腦子裡就蹦出了這詞兒。
沒有比這更貼切的了。
辛辛苦苦工作一整天,好不容易捱到了休息時間,還受了工傷。
想想都慘。
述和在她面前站定,雙手松攏在袖裡,唇邊扯開一點兒笑。
“池姑娘似在罵我。”他道。
“沒有的事。”池白榆說,“我與述大人如今也算同僚,怎會背地裡罵人。”
“是麼?隻是你心底的話都已寫在臉上了——走罷。”
她跟上:“去哪兒?”
“替你安置的房間。”
“多謝。”
“不客氣。”述和掃她一眼,似作揶揄,“都是同僚了。”
池白榆望了眼鎖妖鍊的方向,問:“白日裡不怕他們跑出來?”
“不會。”述和言簡意赅道,“樓門口設下了生死法陣。”
池白榆暫松一氣,又忍不住問出最為關心的問題:“三号房裡養了條狗嗎?還是犬妖?”
述和頓了步,怠惰的眼裡沉進笑。
“要是下回雁柏讓你去三号房,可别當着裡頭妖的面說出這話。若不然,隻會叫人可惜平白無故少了個同僚。”
原來不是狗妖嗎?
她壓下疑心。
路上,述和簡要介紹了鎖妖樓:“樓閣一二層兩邊都為牢房,二層設有茶室、練功房、懲戒室。三層為禁地,不得踏足。”
“……”
放心。
就算不是禁地,她也完全不想踏足。
觑見他眼梢壓着的倦意,她問:“在伏大人身邊做事很累?”
“我以為你已有所察覺。”述和頓了瞬,忽補了句,“在一個地方待得久了,日複一日,難免心有厭煩。”
“沒法走?”
“池姑娘,雖說坦白了一些東西,但你到底有着細作身份。”
言外之意,就是提醒她别問太多。
“那你想聽聽那幫道人的打算嗎?”池白榆問。
述和移過眼神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她卻道:“想想就成了,好歹我是個卧底。”
被她暗裡反嗆了句,述和倒未生怒,隻輕笑:“那隻能道一聲池姑娘盡忠職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