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着熱霧的水流一路往下,滑過他高挺的鼻梁,打在鋒折的下颌上,拐了個彎沿着修長的脖頸往下,再往下……
不論是他上下滾動的喉結,還是他那緊繃結實的腹肌,很顯然都足以叫林晚氣血上湧,更何況還有那足以叫所有女人心馳神往的一張臉。
所以她流鼻血也不足為奇,林晚如此寬慰自己道。
可對面的容璋似乎就不這麼看了,他的眼中有明顯的鄙夷,說出的話也是相當不客氣,他說:
“你還真是半點也不矜持。”
林晚直接愣住了,容璋何曾對她說過這樣的重話?
林晚立馬委屈地紅了眼眶,若是從前容璋該哄她了,可這回他卻繼續捅她心窩子: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你,誰叫你在戲園子那樣的地方長大,也沒個正經人教養你。”
這卻是字字皆在誅心,偏他說的還都是事實,便是蘭英姐不也是與李大爺有私情,而她自己不也是與他私相授受?
一時間,林晚隻覺得背都直不起來,玉筍般的指尖給她自己掐出血印子來。
“愣着幹嘛,還不出去?”
林晚是哭着跑出去的。
她真的搞不懂,留園時的甜言蜜語曆曆在耳,馬車裡的溫情猶如在目,怎麼眨眼間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可等她視線落在男子外間男子随意扔在塌上的外袍時,鼻腔傳來濃重地酒味,她又固執地給他找了一個借口——這都是他喝醉了的緣故。
從前蘭英姐也醉過,本來挺沉穩的一個人,喝醉了酒卻成了個話唠,跟換了瓤子似的。
他隻是醉了,才有些口不擇言,并不是存心氣她,林晚顯然是忽略了“酒後吐真言”這句至理名言,果然愛情使人盲目。
是以,盲目如她并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守在外間,好等容璋洗澡出來後,伺候他用好醒酒湯。
盼着他酒醒了,就又會是那個對她溫柔小意的世子爺了。
當容璋将衣裳穿整齊出來時,林晚本是要給她從木桶裡端溫着的醒酒湯,見容璋鋪散在雪袍上的發絲還沒有幹,便扭身從鬥櫃裡找了一塊軟布要給他絞頭發。
不想,卻被容璋避嫌似地躲開了,還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眼神格外地冷淡,像是他從前看蘭英時的目光。
林晚心中鈍痛,他這是怎麼了,怎麼一下子不論是說話還是眼神,都似乎像是在拒她于千裡之外。
思緒翩跹之際,容璋已出了門,等她回過神時人已走到了廊下,林晚這才想起還有醒酒湯沒有端給他,等她終于在院子裡的花架下趕上了他時,已然是氣喘籲籲,“世子爺,醒酒湯,你趁熱用些。”
林晚眼晶晶地盼着男子回頭,男子也的确如她所願轉過身來,卻将湯盅掃落在地,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他冰塊一樣冷漠的面孔卻叫她感到陌生與害怕。
“世子爺,是我做錯了什麼嗎?”一而再再而三,林晚再也會不僥幸地以為是他醉酒的緣故。
可即便她已經如此低的姿态,依舊沒能得到他一個字的解釋,望着那個絕情的背影,不知為何叫林晚想到當初她被親爹賣去戲園子時的一幕。
那個時候,她扯着她爹的袍角,哭得涕泗橫流,“爹爹,爹爹,是晚晚做錯了什麼嗎?你才要賣了晚晚?”
當時她爹也是這麼不耐煩地轉過身,連多跟她說一句話都嫌煩。
何其相似的畫面,叫林晚生出了被抛棄的恐懼,她突然渾身發冷。
世子爺也要抛棄她了嗎?
這個想法一升起,林晚就不住地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世子爺都替她贖身了,世子爺還帶她出席今日那等重要的場合……
一想到在今日宴上發生的事,林晚突然就不由自主地環緊了雙臂,隻覺得如墜冰窟。
今日泓一閣的事,他面上雖然什麼都沒說,還貼心地安慰她,但其實心裡是極為介意的吧,畢竟男人皆是極愛面子的。
可他在馬車上的溫柔又不似做假,林晚揪住頭發,不知要不要過去問個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卻這時看了好一陣戲的玉隐叉着腰過來,刻意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幸災落禍道:“我還當有些人多有臉面呢,哪想到如此沒臉沒皮去讨好世子爺,反倒還被嫌棄了,真是笑死個人。”
就是平時,林晚也避着玉隐,如今更是沒有底氣同她鬧,她轉過身時一陣冷風吹來,她打了一個哆嗦後,雙臂抱得更緊了。
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
心裡唯一的那一束陽光似乎都要離她而去了,能不冷嗎?
花架就在書房外頭,關勝聽到動靜便往外一瞥,正瞧見玉隐單手叉腰對着林晚指指點點,而林晚呢卻一個字也不反駁,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隻低垂着頭,眼裡再沒往日的神采。
關勝将目光挪回容璋身上,方才外頭的聲響大,他不信世子爺沒有聽見,可如今他卻是神色如常地拆開火封的書信,仿若外頭那個被丫頭欺負的,并不是他的什麼人,與他半點關系也沒有。
關勝哪裡還敢再勸,隻他想起另外一樁事來,“姑蘇這邊也差不多了,世子爺打算何時送林姑娘去臨安?”
容璋揚了揚手中的信紙,“吐蕃的使臣團不日将抵達金陵,皇上招我回去做外事接待,明日便要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