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老人家,請問陸東家可在?這裡頭出了何事?”
那老叟頓住腳步,一臉警惕地将面前這年輕後生上下一通打量,兩隻手将包袱緊緊抓在懷裡。
“我……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魏襄一臉錯愕地望着那老叟健步如飛的背影,嘴裡忍不住嘟囔道:“跑這麼快,倒似有鬼攆他似的。”
一回頭見自家娘子已經走了進去,忙大跨步地跟上。
“陸思明,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随着一聲怒不可遏的喝罵聲,一隻白底青花的茶碗迎面砸了過來,魏襄長臂一展,将那茶碗穩穩托在掌心,茶碗蓋子微微一晃,碗裡的茶水一滴也沒灑出來。
魏襄一手托着茶,啧啧兩聲,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微笑着看向正被人指着鼻子罵的陸東家。
“喲,來得不巧了,早知道陸東家今日有貴客登門,我和我家娘子便改日再來了。”
陸東家看着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一對壁人,臉上肌肉不由自主地抽了抽,胡亂理了理自己身上淩亂的衣衫和亂糟糟的頭發,十分難為情地上前朝他二人拱了拱手。
“陸某正在處理一點家事,讓二位見笑。”
随後又朝着堂屋後面的一扇窄門吼了一聲,“田七,帶客人去後院。”
那扇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從裡頭走出個梳着總角的小童,小童畏畏縮縮上前,呲溜一下從那對兇神惡煞的母女面前經過,走到兩位客人面前将人引去了後院。
玉婵滿心疑惑地跟着那小童進了那扇窄門,身後的門還未關上便聽那年輕婦人怒氣沖沖地質問道:“他們是什麼人?要債的又來了吧?陸思明,這個家遲早要被你和你那個混賬爹敗光!”
“住口!楊碧雲,你不是都打算抛夫棄子,跟那個雲來客棧的小白臉跑了嗎?幹你什麼事?”
啪的一聲脆響,楊氏擡起手一巴掌甩在陸東家臉上。
“你……你胡說!那杜相公隻不過是路過時進來買藥,你這個混賬東西又不知上哪處厮混去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才隻好……隻好舍下臉皮出來應承。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婦人,無憑無據地就被你空口白牙的這樣誣賴。我……我不活了!”
說着便将腦袋一歪,直挺挺撞向了門柱,被她母親趙氏給死死抱住了。
“唉喲我的兒,你可千萬别為了這麼個忘恩負義的混賬東西想不開做了傻事!”
陸東家被打得腦子有些懵,擡手怔怔地摸着左臉頰上鮮紅的指印,雙目赤紅,額上青筋暴起。
“楊氏,你這個悍婦!自打你進我陸家門以來,我陸思明自認沒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可你自嫁過來起每日對公婆口出惡言,對幼女動辄打罵,發起橫來三天兩頭摔碟子砸碗,橫行霸道,無法無天。從前我念着你是萍姐兒生母不同你計較,誰知你竟變本加厲,如今又做出那恬不知恥的偷人勾當。好好好……”
陸東家身子顫了顫,轉頭望了眼扒着門縫看熱鬧的左右四鄰,揚聲道:“今兒大家夥兒都做個見證,我陸思明今日便要休妻!萍姐兒你這個當娘的不疼,自有我這個當爹的疼。但你若再妄想從我家拿走一分一厘去養那小白臉,除非從我陸思明的屍首上踏過去。”
楊氏怔怔地望着他,大約是沒想到從前那個唯唯諾諾的丈夫怎麼突然就發了狠,活似變了個人似的,睜大了兩隻眼睛恨恨地瞪着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趙氏眼見着女兒落了下風,雙手叉腰跳起來就罵:“我呸!你說誰偷人,說誰偷人?你們陸家上梁不正,你家老爺子當年偷人的事兒你當誰不知道,今兒還反過來誣賴我閨女。”
“我好好的嬌嬌女嫁到你家,為你生兒育女,做牛做馬十來年,你說撂開就撂開。我呸!天下斷沒有這麼便宜的好事兒。旁的不說,就說我楊家當年嫁女時陪過來的十擡嫁妝,你是不是該吐出來?陸思明,婦人的錢你也花得心安理得?别叫我瞧不起你!”
陸東家臉色漲紅,目眦欲裂地盯着趙氏。
“你……你還好意思提嫁妝,當初你們楊家陪過來的那三瓜倆棗早被這敗家娘們嚯嚯光了。今兒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你們也休想再從我家帶走一個銅闆。”
趙氏見說不過就要上手去撓,有看不過的左鄰右舍跑出來勸,趙氏母女兩個便發了瘋似的見誰都咬一口,場面登時亂作一團。
魏襄坐在陸家後院的藤椅上,手裡捧着茶,側頭看向自家娘子:這陸東家怎麼這麼慘?
玉婵點頭:嗯嗯。
魏襄挑挑眉,撂下茶碗起身撣了撣衣袖,“清官難斷家務事,咱們還是别去趟這趟渾水。”
玉婵想了想點頭,正準備往外走,就聽見屋裡傳來一聲悶響,緊接着又看見一個穿紅衫子的小丫頭推開裡屋的門跑了出來。
那叫作田七的青衫小童追在後面喊:“萍姐兒,别去,快回來!”
萍姐甩開他的胳膊,一臉焦急地指了指屋裡,随即撒開腿跑了出去。
屋子裡,陸老爺子正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看樣子是起身時不慎從床榻上跌倒。
玉婵上前查看過他的狀況,見他嘴歪眼斜,身體僵硬,四肢不能動彈,且腦後有明顯的碰傷,便猜測他是不慎跌倒,磕到頭引起的中風。
又見他脈沉細,舌厚黃,推斷出他乃是氣虛血瘀,兼有濕熱痰阻,需要活血通絡、清熱祛濕。
她自随身攜帶的針筒裡取出一根銀針正準備落下忽聽得身後的門闆哐當一聲被人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