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方才說什麼呢?屋裡好生熱鬧。”
老太太瞥了大兒媳一眼,臉上徹底沒了笑模樣,撫了撫額角道:“喲,大夫人來了,沒什麼。不是叫你們别三天兩頭地往我這老婆子跟前湊嘛,待在自己院子裡管好自家男人比什麼都強。”
吳氏擡頭看了眼老太太,委屈巴巴地在李嬷嬷端來的繡墩前坐下。
“大爺外頭的事兒我一個婦道人家幫不上什麼忙,在母親跟前侍奉卻是做兒媳的本分。母親免了兒媳的晨昏定省是母親對兒媳的體貼,做兒媳的卻不能順杆往上爬,您說是不是?”
老太太有些不耐煩地揉了揉額角:“得了,得了,這阖府上下誰不知你賢惠孝順?”
老太太話裡有話,吳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轉頭瞥見玉婵面前的雪蛤羹,眼裡閃過一抹妒色。
這東西是她家那位好二叔專程托人從外地運過來的,幾十兩銀子就得了這麼點,老太太院中獨一份兒,連她想要也隻能巴巴地看着。
這丫頭跟老太太無親無故的,憑着幾分糊弄人的本事将老太太哄得團團轉。這老太太果真是老糊塗了。
吳氏心裡對玉婵千萬個不服氣,面上卻要裝作一團和氣的模樣,恭恭敬敬地問道:“鄒大夫,我母親的病如何了?”
玉婵對她心裡的那點小九九全然無知,隻一五一十道:“老夫人的病恢複得不錯,夫人無須擔憂。”
吳氏點點頭,又不厭其煩地問老夫人吃得如何,藥熬好了不曾,盡顯一個好兒媳應盡的本分。
玉婵根據老夫人的恢複情況,重新開了藥方,再次為她施針。
等她看完病從老太太房裡出來,李嬷嬷親自将人送到了大門口,魏襄已在門外等候多時,正準備登車,見黃大夫人帶着兩個丫鬟急匆匆地攆了上來。
“等等!鄒大夫等等!”
玉婵停住腳步,一臉茫然地望着跑得氣喘籲籲的黃大夫人。
“您還有事?”
黃大夫人朝身後兩個丫鬟招了招手,兩個丫鬟抱着四五匹五顔六色的緞子上前。
“這是幾匹上等的杭綢,我上了年紀穿不出這樣鮮嫩的顔色,送給姑娘,姑娘拿回去裁幾身兒衣裳。姑娘為我家老太太來回奔波實在辛苦,這些權當我給姑娘的謝禮。”
玉婵婉拒道:“不必了,如此貴重的綢緞,夫人還是留着自家用吧。我給老夫人看診,老夫人已經給過診金了。多謝夫人的一番美意。”
黃大夫人臉上的笑容凝住,見她要走,忙道:“姑娘可是還在記恨上次在酒樓的事兒?那件事的确是我家高兒魯莽。若有得罪姑娘的地方,我這個當娘的替他同你賠個不是。”
玉婵腦子裡一片空白,她家高兒,誰呀?
片刻後才想起應是那位在酒樓裡砸壞他們一桌酒菜的黃大公子。
她微微搖頭,淡笑着開口道:“那件事兒夫人不提,我早忘了。夫人莫要多心,沒什麼事兒,我就先走了。”
黃大夫人生來養尊處優慣了,除了黃老太太還沒人給過她不痛快,玉婵算是頭一個。
她怔怔望着那輛消失在夜色中的騾車,咬咬牙暗罵了一句“不識好歹”,氣哼哼甩着帕子回了院中。
晚風拂面,夜空中點點星子,騾車晃晃悠悠行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玉和咬了一口阿姊給的脆梨,興沖沖地同阿姊說着今日學堂裡發生的事兒。
“夫子叫黃天寶背《千字文》,可他一個字兒都背不出,被夫子罰了打手心……”
玉婵含笑聽着,今日義診出奇的順利,黃老夫人的病情也穩定了,一切都好。
騾車到村口時天都已經黑透了,玉婵遠遠地瞧見有人提着燈籠過來了。
玉和定睛一看,頭一個跳下騾車,提着裙角跑過去,一頭紮進鄒夫人懷裡。
“娘,三姐,你們是專程來接我下學的嗎?”
鄒夫人看了眼小丫頭身後的女兒女婿,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玉婵一臉茫然地看向玉容,玉容欲言又止,礙于母親在場也不好多說什麼,先帶着小妹走了。
“娘,怎麼了?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兒?”
看母親心事重重的樣子,玉婵忍不住開口問道。
鄒夫人看了眼女婿,抿抿唇,搖搖頭:“沒事,娘就是見天都黑了,你們還不回,有些擔心。餓了吧?先回去吃完飯再說。”
鄒文廷從前奉行的養生理念便是睡前少食,吃得不多,鄒夫人心裡藏着事兒,也沒什麼胃口。
玉婵在黃家用過些飯食也不怎麼餓,玉和、玉容姐妹兩個看母親這樣沉着臉也大氣兒都不敢喘。
魏襄沒心沒肺地從面前的碟子裡夾起一塊兒燒得黑乎乎的肉,緩緩放進嘴裡,嚼了嚼,險些把持不住。
嘔,丈母娘做飯一如既往的難以下咽。
一家子默不作聲地吃完飯,玉容趕緊領着妹妹回了屋。
鄒夫人将丈夫安置妥當,将玉婵與魏襄叫到跟前,起身開了橫在堂屋地上的一隻箱子,指着箱子裡的被褥沉聲道:“說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