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襄将不住撲騰的小女子手腳并用圈進懷中,下巴抵着她的發頂,悠悠地歎出一口氣。
“安心睡吧,那麼多天都忍過去了,不差這幾日。”
玉婵繃着身子卧在他懷中,起初是有些不信的,到後來見他說到做到果然沒有再動手動腳,漸漸放松警惕,軟下身子,安安心心卧在他懷裡睡了過去。
眼前這男人别的不說,光是這一副火爐似的結實身闆便賽過世間任何助眠的良藥。
良久,魏襄看着懷裡酣然入睡的小姑娘,伸出一隻手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尖,從她枕頭底下摸出自己那枚蟠螭紋的玉挂,撇撇嘴角,小心翼翼地塞進了她身上那隻繡了蘭花的荷包裡。
再說陸家醫館,自打陸東家以一頂綠帽子的代價送走了楊氏母女那對兒麻煩精,醫館的生意可謂是蒸蒸日上。
自打入冬以來,朔風日緊。
玉婵換了身夾了棉的藕荷色掐腰小襖,下着一條白底菱花紋的棉布裙子,整個人容光煥發地立在櫃前帶着田七、萍姐兒兩個做凍瘡藥。
這種凍瘡藥中加入了樟腦、甘草、冰片和适量的黃酒,調成濃濃的藥膏,用時用小竹片子挑出來那麼一點抹在患處,對生了凍瘡,手腳紅腫,皲裂化膿最是有效。
按照從前濟世堂的經驗,這藥膏物美價廉,在冬日裡極是搶手,尤其是在終日露着手趕車的車夫們和替人漿洗的婦人們中間最受歡迎。
需得提前做好才能避免到時候供不應求。
幾人正圍着爐子有條不紊地做着藥,擡頭一看陸東家手裡捧着張什麼東西從外頭樂颠颠地回來了。
陸東家踱着步來到櫃台前,财大氣粗地一巴掌将手裡那張戳着鮮紅印章的黃紙拍到了玉婵面前。
“我把仁心堂對門那幾間生藥鋪子盤下來了,明日咱們收拾收拾就搬過去。”
玉婵擦了擦手拿起來一看,果然是那間鋪子的房契,先恭賀了陸東家幾句,想了想又忍不住潑了他一盆涼水。
“這麼大的鋪子,光是灑掃就得一兩個人吧。更别說幫忙抓藥打雜的小夥計,田七和萍姐兒年紀還小,應當多讀些書才是正事。此外,若是往後瞧病的人多起來,隻我一個看診的大夫也忙不過來,是時候該請幾個人了。”
陸思明一聽,立刻眉頭緊皺,請人的事兒他早就想過了。
可請人容易,要想請到像他家小鄒大夫這般靠譜的人那可就是難上加難了。
他這廂正犯着愁,仰頭撞見王老先生帶着小厮進來了。
“你們若是想再請個大夫,我倒是有個人可以舉薦給你們。”
陸東家一聽,立刻雙眼泛光地盯着王老先生,他怎麼忘了這老小兒雖然醫術比他們家小鄒大夫遜色些許。可人好歹也是打太醫院裡混過的,手底下沒幾個醫術高明的門生學徒那就說不過去了。
思及此處,他難得地朝老爺子擺出一張笑臉兒。
“您說的那人現在何處?醫術品行如何?”
王老先生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清了清嗓子道:“那人就在清泉鎮,人品醫術都沒得說,隻是有一點……”
見他說到一半不說了,陸東家急得跺腳:“有點什麼?”
王老先生有些心虛地眨眨眼,擡手捋了捋胡須:“明日我将人叫過來,你們一看便知。”
翌日清晨,王老先生果然如約帶着個人過來了。
那人名喚江振東,約莫四十出頭的年紀,長着一張不苟言笑的方臉,濃眉大眼,往那兒一坐一副愛誰誰的架勢。
陸思明看着王老先生找來的這人,心裡忍不住打了個突突,這小老兒究竟是給他找了個大夫還是找了個要債的。
本着良醫難求的原則,他耐着性子問:“聽王老先生說,江先生從前家裡也是開醫館的?不知後來因何不開了?”
江振東不鹹不淡瞥他一眼,冷哼一聲粗着嗓門道:“開不下去自然就不開了。怎麼,閣下有意見?”
陸東家一噎,瞪着眼一臉氣惱地回頭看向王老先生。
王老先生也頗有些尴尬地輕咳了兩聲,賠着笑臉道:“我師弟他就是這副性子,并無惡意,請東家海涵。”
陸東家喝了一口茶壓下心頭的火氣,繼續好聲好氣地問:“那敢問閣下從前擅長治療的是哪類病症?”
江振東掀開眼皮子看了眼陸東家,不顧自己那位同門師兄一個勁兒地朝着他使眼色,冷笑着開口:“人吃五谷雜糧生百病。做大夫的自然是遇見什麼治什麼,難道還有大夫挑病人的理嗎?”
這一通下來給陸思明氣得夠嗆,這人……這人來之前吃生姜了嗎?怎麼說起話來這麼嗆?專往人肺管子上戳。
他這尊廟小,可請不起這尊大佛,擺擺手,正要将人轟出去,見玉婵帶着一位前來看診的中年婦人走了過來。
“江大夫,這位嬸子近來總覺得有些惡心反胃,嘴裡發苦,夜裡翻來覆去睡不着。我瞧不出什麼原因,您能不能幫忙瞧一瞧?”
江振東不鹹不淡瞥她一眼,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叫那婦人坐下,閉起眼睛給人把了脈。
片刻後睜開眼,濃眉一皺,闆着臉道:“她沒病,你自然瞧不出。”
婦人有些錯愕地睜大了眼,捂着胸口道:“可我近來這胸口總是咚咚跳個不停,胃裡還常常似火燒一般,怎麼會沒病呢?”
江振東冷着臉,兩道濃眉高高豎起。
“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另請高明。”
陸思明在一旁臉都快黑成鍋底了,再不将眼前這位殺神送走,飯碗都要給人砸了。
婦人一臉尴尬地看向玉婵,玉婵安撫地朝她笑了笑,溫聲問道:“嬸子近來胃口可好?”
婦人點點頭:“胃口倒是不錯,就是因為近來手頭的繡活兒有些緊,常常忙到很晚才想起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