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回來的蕭雲山接了話調侃:“你怎麼知道九曜不想,也許他隻是不好意思呢!”
顧乘風好像懂了,他決定“善解人意”地推他一把,催促道:“這有啥不好意思的!快寫快寫,寫完了我們再去用飯!”
陳九曜終于知道她為什麼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他了,遲疑片刻,他應下:“……好。”
因為他想到了離開雲都前夜的那一幕。
彼時一切就緒,整裝待發,深夜卻有一個他意料之外的人造訪。
正是李牧之。
年邁的李公深夜披着鬥篷避開耳目獨自前來,隻為一件事——請求他暫且不要将退婚一事公開,免得世人誤以為李家趨炎附勢、拜高踩低,使李家世代苦苦維系的滿門清名毀于一旦。
這本是他的錯,他心懷愧疚又怎會不應?是以他一直以來守口如瓶,從未對人提及此事——當然沒人問他主動提起也太莫名其妙了些,所以此事唯有當時在場的左右衛率趙征和周滔知曉。
因而此刻他隻好勉強應下,坐回自己的位置,但提起筆半晌尤不知該如何落下。
他長這麼大從未覺得如此難以下筆過,就連阿翁那些随機的考校也沒有這麼難。
退婚一事本是他的錯,雖李姑娘為人大度不與他計較,但他也不能心安理得地當做無事發生,更不能再在這封莫名的信中再冒犯到她,因而每一個字都寫得費力,措辭字斟句酌。
顧乘風已經餓得從楚定音案上薅來用過的演算草紙撕着玩來轉移注意力,半晌他實在忍不住了,開口催促:“我的哥欸!你怎麼要麼不寫,要麼就收不住呢!這麼久你都快編出一本書了罷!你和嫂子怎麼有這麼多話要說啊……我好餓啊……”
陳九曜百口莫辯,隻得說他盡快。
坐在案前的顧緣君有些分神,她想起從前尚在雲都時陳九曜寄來的文不加點一氣呵成的書信,再次提醒自己他對她的種種照顧僅僅是出于兄妹情誼,他在未婚妻子面前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樣子。
其實他不止是對她好,他對其他朋友,對下官,甚至對每一名士兵都很好,一切僅僅因為他本身是一個很好的人。
不要有绮念和非分之想。
否則對不起他,對不起思婉,也對不起自己。
她笑着遞給顧乘風一塊饴糖,解圍道:“哥哥且先墊墊。待你定了親估計也是差不多的樣子呢,到時候我們也不嫌棄你便是了。”
……
半月韶光流轉,恰逢老敬王妃的生辰。
敬王是先皇胞弟,輩分極高,夫婦倆平日也從不過問政事、不參與黨争,為人和善,因而雲都高門無論哪派哪系都是極給他二人面子的,紛紛登門赴宴賀壽。
偌大的敬王府此時門庭若市,車馬辚辚、人流如織。
再沒見過除了宮宴外的哪個宴會能将這些立場分明的人聚得如此之齊了。
因主角兒在女宴這一邊,故而這裡熱鬧得比前廳更甚。
高聲頑笑不絕于耳,卻也不算吵鬧,因這些話雖紛亂卻也基本圍着老敬王妃一人,夫人千金們皆努力哄着壽星高興。
老敬王妃與丈夫一樣是個外放開朗的性子,和哪個都聊得來,對什麼都尚存好奇心。
說話間隙擡眼時,她在滿園子女眷中看到一個裝扮奪目、長相出衆的姑娘,忙開口喚她過來。
她溫聲問道:“你就是被許給玄兒的李家丫頭罷?”
李思婉已是習慣了應對這些問題,她恭謹應道:“回王妃,是小女。”
老敬王妃牽住她的手,慈和地打量着她:“真真是個神仙般的可人兒,與玄兒甚是相配!”
話音剛落兵部尚書徐元的夫人就接話:“可不是嘛,上次我有幸見他二人站在一處,那個養眼呦!”
李思婉面色如常地笑笑謝過。
她如今早已想開了,倒是真的沒有為這些無心傷人的話而傷神。
萬事皆有緣,月圓終有期。感情的事強求不得,但終有屬于她的清風明月入懷的一日。
老敬王妃看着她的衣裳有些疑惑:“你這衣裳可真是漂亮,與你甚是相配!我從前在雲都怎未見過這種鮮亮明豔的紅色布料?”
李思婉見她終于開了口,微微緊張,但還是按緣君交代的話回道:“回王妃,這布料是從錦繡閣購得,是他們家最近推出的新款式,我買的時候掌櫃和我說這是第一份呢!這布料的名字也與之甚是相配,叫‘真國色’。”
老敬王妃聽着新鮮:“真國色?這老闆口氣不小,但别說……确實适合!”
李思婉笑着點頭:“其實小女鬥膽按您平時穿衣的偏好款式也給您做了一件充當賀壽禮,還望您不要嫌棄。”
“太好了!快拿來給我瞧瞧!”
老敬王妃拿着衣裳展開來回擺弄,愛不釋手:“我可太喜歡了!丫頭你有心了。”
這場全場焦點處的談話落入了在場每一個夫人和小姐的耳中,她們暗暗記下了那個名字——真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