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之後他們立刻将火把熄滅,隻憑借着月光指路,前往那個隐蔽的存糧地窖。
一切發生得悄無聲息,并未落在旁人眼中,唯有天上的星星安靜地注視着。但好在它們願意默不作聲以保守這個秘密。
他們運氣尚可,存糧的地窖就在地道出口附近,方才的落雪此時也已是停了,雪隻飄了薄薄的一層,與之前的積雪混在一塊兒看不分明。
衆人借着夜色遮掩搬了半夜,終于将存糧基本全搬入地道中了,後面多叫些人來輪番往回運就好。
但好運氣卻在他們即将搬完時終結了。
“那邊有動靜!去看看!”
不遠處傳來在城中巡邏的匈奴的對話聲,在黑夜中無比清晰,随即便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陳九曜反應迅速,立刻壓低聲音交代:“剩下的不要搬了!你們馬上退回地道中,将入口掩藏好!萬萬不能暴露地道入口!我去引開他們!”
他說罷當即抓起佩劍,轉身從院落前門大步流星地疾步而出。
顧緣君并不是個沖動的人,做事之前慣于走一望三、清晰權衡利弊,但此刻這個能力卻失靈了,她沒有思考也沒有猶豫,直接跟在了陳九曜的後面。
陳九曜察覺到有人跟着他,回頭望去卻發現是他此刻最不願見到的人。但現在讓她回去定是來不及的,便沒有廢話,直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帶她往反方向的小巷中跑。
考慮到不能暴露存糧地點,否則匈奴便會察覺他們已經拿到了糧食,後面的計劃将無法推進,所以二人隻能另尋他處躲藏。
一陣疾風起,不僅吹下了頑強了半冬不肯從樹上剝離的枯葉,也攪動了厚厚的雲層,月掩月顯,天地在明暗之間極速變化着,連二人腳下的光影都時隐時現。
後面的匈奴緊追不舍,跟着二人跑過了數條街坊,同時也驚動了越來越多的匈奴。
不行!再這麼下去他們終有力竭之時!
他們一邊奔跑一邊觀察着周圍的地形,尋找躲藏之處。
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二人趁着匈奴還未拐過上一個轉彎,閃身進了房舍之間的一尺巷中躲避。
這條僅能容納一人通行的狹窄巷子裡,此時卻站了兩個相對而立的人。
一個低頭,一個擡頭。
對視的一瞬,陳九曜和顧緣君同時感受到了來自靈魂的輕震。他們不敢去調整位置,免得大幅動作引起匈奴的注意,隻得一齊微微錯首轉開頭去,移開相交的視線。
可如此一來,兩人皆不知自己灼熱的呼吸正噴在對方的頸子上,在這冰天凍地之中尤為明顯。隻覺自己被對方擾亂了心神。
如此近的距離,二人皆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砰砰震天,卻無從得知是因為追兵而緊張還是因為别的。
他們盡力貼向身後的牆磚,牆面在這數九隆冬中冰凍已久,但他們卻感知不到,隻覺對方的身體像軍營中夜間的篝火一樣灼人。
身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二人從心猿意馬中剝離,緊緊握住手中的佩劍,做好了與之正面交鋒的準備。
但好在并未派上用場,片刻後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二人皆松了口氣。
陳九曜連忙拉住顧緣君的手腕走出一尺巷。考慮到追兵衆多,且就在附近,他們暫時還不能原路返回,隻得就近進入一處空蕩的民宅尋找可以暫時躲避的地方。
二人小心翼翼地在屋内四處查看,見這宅子裡的地面上還留有血迹,所有值錢的物件已被洗劫一空,桌椅東倒西歪,米缸中一粒米都不剩。
好在他們發現這戶人家裡也有地窖,便決定先進去躲躲。
陳九曜将屋中看到的燭台拿在手中,低聲囑咐了一句:“跟在我後面。”然後便沿着木梯率先下了地窖。
他的雙腳剛踏上地面,便聽見瓷杯滾落在地“骨碌碌”的聲響。
他立刻反應過來,一邊從懷中取出火折子将燭台點燃,一邊向上輕聲喊道:“緣君你先别下來!”
在火折子的加熱下,燭芯緩緩生煙,片刻亦燃了起來,将這方小小的地窖照得無所遁形。
他原本警惕握在劍柄上的修長手指緩緩擡起,一邊低聲向着顧緣君說“沒事了”,一邊用星眸溫和地注視着眼前這個披頭撒發、畏縮在牆角的回纥小女孩,努力釋放善意,免得吓到了她。
顧緣君下來之後見到小女孩很開心:“太好了!還有人活着!”
但随後便發現這小女孩的狀态并不好,她看起來臉色蒼白,嘴唇幹裂,已是奄奄一息了,恐怕也是因為如此她見到他們時才沒有被吓得失聲尖叫。
顧緣君憂心忡忡地與陳九曜對視一眼:“怎麼辦?剛才我看屋内也沒有糧食了。”
陳九曜用沉穩的眼神安撫着她:“别擔心,我先上去給她打些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