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聞蟬舌尖抵沾血那一側的腮幫，點點紅迹在白皙的皮膚上蹭開，被籠罩在夜色和路燈下，戾氣逐漸收斂。回眸時露出一隻眼，碎而密的黑發垂在上面，遮住了那裡面的神色，池映雪和他對視了卻看不分明。

似乎憤怒，也似乎隻是桀骜和冷，捉摸不透。就像她曾經覺得離他已經很近了，一如現在這樣十餘步的距離，卻又好像從未靠近。

察覺到她的退縮和顫抖，李聞蟬什麼都沒說，也沒有移動腳步。

他朝她勾起唇，似笑非笑，深眸暗淡，染着說不上來的倦。

[警告！攻略對象好感-0.1。]

[當前男主好感：9.9。]

時間回到二十分鐘前。

李聞蟬從保安處查完樓道内昨天下午某個時段的監控，給池老爺子的副手去電後，正好瞥見甯世延和兩個跟班笑鬧着下樓離校。

他挑起眉，轉玩着手機，挎上胡摯幫忙送到保安處的包跟了上去。

甯世延跟小弟們走進巷子，到人少的地方抽了兩根煙，一個小弟恭維道：“老大這招一箭雙雕高啊！既讓那個白蓮花名譽掃地，又收拾了多管閑事的某紀委！”

“就是，一想到穆雨陽因為成績好了點就被老齊選成紀委，讓我們甯哥隻能當個生活委員就氣，他該的！”

甯世延踢了一腳後面說話的人：“你個呆貨，不是說了不許再提這茬？！”

“我錯了甯哥！”小弟讪笑，找補道，“甯哥，我們照片拍得還不錯吧？那錯位錯的，要不是我拍的，我真以為他倆那啥了呢！”

甯世延神清氣爽：“很好！論壇裡那群人也是弱智，真的會信那幾張糊圖。”

“‘人贓俱在’，我倒要看看穆雨陽要怎麼應對老齊！還有那個啞巴，這回是真得吃啞巴虧了，哈哈……”

“甯世延。”

蓦然被點名，甯世延不耐煩地叼着煙回頭，卻被一隻手輕輕打掉煙頭。

夜色裡閃着猩紅的灰燼在空氣中以小小火星的形式漂浮，香煙瞬間墜地，那隻冷白色的手被主人嫌棄地收回，用淡香的手帕紙仔細擦拭。

“還愣着幹什麼？”李聞蟬淡聲命令，“撿起來啊，素質低下的甯同學。”

李聞蟬高出半個頭，無論身量還是氣勢都将人死死壓制。

甯世延隻能仰着臉看他，幾乎快要忍不住罵出聲，驟然想起家裡人千叮咛萬囑咐的話，不甘地攥緊拳頭，在他面前彎下腰撿煙。

煙尚未完全熄滅，甯世延的手伸過去時，李聞蟬擡腳踩住煙頭，将最後一抹紅色滅去。

——腳尖一轉，碾在他的手背上，泛青白色的手指關節傳來骨骼顫栗的音節。

“嗷嗷嗷！！”

甯世延再也忍不住，不顧身後兩人前來拉扯便起身揮拳過去：“你他媽——”

“啪。”

很輕一聲，很輕松的力道，李聞蟬身形都沒有晃一下，就這樣輕而易舉擋住他的拳，往回推去，嘴邊逐漸揚起恣意蔑視的笑意。

“就這點力氣麼？甯小公子。”

李聞蟬眸色淡淡，聲音很緩，卻是脫口而出，“就這點力氣，也敢動我的人？”

說完他自己先愣了一瞬，不自然地輕啧，收回手重新擦拭。

他的人？

三人大眼瞪小眼。什麼叫“他的人”！難道他居然對池映雪……

不，怎麼可能，他可是李聞蟬啊！他們忽然想起穆雨陽，恍然大悟：這不正是李聞蟬的“小弟”嗎？！

一個膽子大些的小弟道：“蟬、蟬哥，我們絕對沒有冒犯您的意思，帖子裡也說了，學委是被勾引的受害者，大家罵的都是那個白蓮……”

他顫着聲上前，不等話音落下，李聞蟬毫無征兆地擡腳踹向他的腳踝處。

小弟的半截話中道崩殂，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還沒掙紮着爬起，就再次聽見那平和卻可怖的清冽嗓音，“聒噪。”

“拍照的手機呢？”

等二人顫巍巍捧上取消密碼解鎖後的手機，李聞蟬直接塞進包裡，讓他們把地上所有煙頭撿起來，找地方扔掉。

甯世延陰毒地盯着牆頭草一樣沒出息的小弟和雲淡風輕的李聞蟬，偷偷揉着慘痛的手，磨了磨牙。

這次是他犯傻，光想着順帶報複穆雨陽就把他牽扯進來，忘了這人給李聞蟬當小弟的事。

等下次，他再想辦法好好整那個欺負鯉鯉的聾啞人……

一隻手忽然提起甯世延的衣領，他瞬間懸空，無心顧及别的事。

李聞蟬滿眸戾氣：“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再搞什麼小動作。”

“如果這次被你針對的兩個人中任何一個再出什麼事，不隻是你。”他拎着甯世延，幾乎平視，卻如注視一隻蝼蟻，“我讓甯家跟着完蛋。”

不知為何，甯世延沒有一刻懷疑李聞蟬這話的真實性。

漆黑的瞳凝着他，和那個平時見到的，不學無術的校霸隔起一層無形的壁壘。

好像這樣才是真實的，或者說另一面的——被甯家長輩們都忌憚的那個池家養子、從前京城大院裡的子弟，李聞蟬。

一陣秋夜寒風應景吹過，甯世延吓得腿軟，聽見細微的血管爆裂聲。

正巧李聞蟬不屑地将他松開，失重的那一刹那，甯世延的頭和身子都往後仰，鮮紅的液體從兩個鼻孔裡不分前後地噴濺出來！

李聞蟬趕緊後撤：“艹。”

但是晚了。

甯世延“pia”地一聲重倒在地，疼得吱哇亂叫，那滿臉鼻血來得太詭異，李聞蟬甚至覺得他在碰瓷。

他趕緊脫下白色的校服外套，把包和外套一起随意丢到一邊，半蹲下身擰眉觀察。

确認甯世延真的隻是突然流鼻血後，嫌棄地甩開他的下巴，邊懷疑人生邊站起來。

李聞蟬用手一擦臉，看見手背上沾染的紅色液體，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

他髒了。

再次擡手側臉擦拭時，李聞蟬聽見十步開外輕微的音量。

一道纖細、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那裡，像路燈投射下來的幻影，又清晰可見。

池映雪紮着低馬尾辮，劉海被撥成斜斜的模樣，雪白的小臉兩邊有細縷發絲垂落。穿着那身整齊的夏季校服裙套裝，外套秋季校服在她身上略顯寬大。白色内襯的每一粒紐扣都有好好扣上，領結端正，長裙過膝，小白鞋纖塵不染。

那雙小手緊緊攥着比紅蘑菇顔色深一些的皮質雙肩書包，幾乎是顫抖着膝蓋，往後退了半步，遠離他和其餘幾人。

顫抖的幅度，和剛才甯世延那兩個跟班面對着他時如出一轍，一看就是在怕他。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