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被梁鶴拿住手腕的婦人聲音瞬間從悲哭哀嚎轉為尖銳短促的痛叫。
婦人有心想逃,但梁鶴一身功夫可不是白給的。
梁鶴此時是恨毒了這個突然沖出來的婦人。
軍漢位賤,哪怕是作為官家利刃的皇城司也不例外。
為了得到這個護衛豫王出宮遊玩的差事,他面皮幾乎舍盡,又開罪了許多同僚。
在心中演練過千百遍後,終于成功遞出了自己的名字,隻等着平平安安回到宮城了。
誰知竟蹦出這麼個臭蟲來!
在滔天的怒火下,他竟然難以分辨這婦人沖撞了曹家小官人是幸,還是不幸。
五指成爪,好似鐵鉗,一扭一轉,婦人就已經被他單手反摁在了地上。
“好個賊婦人,想要尋死自去投河!如何敢來觸爺爺的黴頭!再敢哭一聲,便打落你滿口牙,剝光了衣裳丢到暗娼門裡去!”
他滿腔怒火,一時收不住口,将平素用語全使了出來。
待回過神時,才發現曹評和趙昕的眼神都不大對。
前者多了審視,後者充滿玩味。
無論梁鶴此時多想回溯時光,把之前說話的自己掐死,現在也隻能着急忙慌地解釋道:“兩位小官人有所不知,這等老虔婆平素專一放印子錢為生,欺壓良善,壞事做盡。
“這小姑娘必然也不是她親生女兒,定是那些欠了債又還不起的人家用來抵債的。
“她看兩位小官人出手闊綽,就借買女兒的說辭粘了上來。兩位小官人若是松口買了,她便要成書立契。
“隻這契不是過了官府的紅契,而是白契。屆時雖交了錢,人卻是帶不走的,說不得還要吃上一頓棍棒。
“你說是與不是!”
最後一句話卻是沖着那被他捏在手中的婦人去的。
梁鶴顯然是手中捏有人命,盛怒之下煞氣滾滾如浪,又将那婦人的斂财的手段說得一清二楚,那婦人便知這次是碰上了硬茬子,如一攤泥似的軟在地上,再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曹評卻有些蒙,發問道:“印子錢是什麼?紅白契又是什麼?”
似他這般年歲的勳貴子弟,都在讀書習武,打熬筋骨,學習禮儀規矩,總要到了十三四歲才會被教導經濟事務。
趙昕慢慢從梁鶴背上滑了下來,牽住了曹評的手,但卻是說得是大人話:“印子錢就是高利貸,也叫驢打滾,九出十三歸都是其中最便宜的了。
“至于紅白契,則是契書經不經官府的問題。所謂白契,是百姓自相約定,相比經了官府的要少些稅錢,但也沒有保障。
“民間百姓為省稅錢,多有立白契的,隻不過其中多會找些德高望重的耆老,或是有官身的做個保人。
這婦人,大抵是和哪處都保勾連,亦或是背靠着官府的書案吏目,這才打上了咱們的主意。”
梁鶴:……
不是大王,您這麼懂行我會很尴尬的!您一個人把話都說完了,那我說什麼啊!
我就這點能拿得上台面的本事了,您這樣讓我顯得很廢物。
曹評卻是目光如星閃爍,看着趙昕的眼神都快轉為崇拜了。
不愧是承天受命之人,果然不凡!
趙昕目光轉到那個已經被吓得忘記抖的女孩身上。
年紀約摸六七歲的樣子,身上穿的棉衣雖然有很多補丁,衣袖也短了一截,但漿洗得很幹淨,明顯是得到了不錯的照料。
趙昕走上前去,在曹評心驚膽戰的目光中踮起腳尖,費力的把插在女孩頭發中的數根枯草給拔了下來,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抽在了默不作聲的婦人臉上:“這個孩子莫不是你拐來的吧!”
草屑紛飛之下,婦人臉上瞬間多出一道脹起的紅痕。
那婦人捱不住痛,頓時又想啼哭,但被梁鶴一瞪,立時轉為小聲啜泣,隻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道:“小官人明查,小婦人做的都是正經的生意,就連欺瞞小官人的心思都沒有,這孩子怎麼能是拐賣來的呢!”
雖說牙行多少都會沾一些下三濫的勾當,可就是打死了都不能認啊。
按律法,不管是誘拐還是強搶,賣給其他人家做孩子的,會被判處三年徒刑,賣到其他地方為奴的,則是死刑。
更何況這個孩子的來曆是經得起查的。
趙昕則是冷笑不止。
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這句老話的背後可是封建時代上千年凝聚的無數血淚。
而且他就沒聽說過世界上還有想查不出來的事。
查不出來,隻能說明給的壓力不夠大。
趙昕轉過了身。
梁鶴會意,往後一招手便有四個相貌穿着俱是不顯眼的精壯漢子擠出人群,到他身邊垂手侍立。
東京城的市民可是見過大世面的,瞬間便明白了這專門訛生面孔的楊婆子是今日踢上了鐵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