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刺殺已經過去一個時辰,刺客人數有限,隻是趁梁國一時不備得以偷襲,很快就被外邊趕來的衛兵包圍,全數被滅。原本想留活口,但那些刺客見行刺失敗自己又無生路,竟全都自殺了。
揭開蒙面一看,不出所料,盡是胡人面孔,再看他們所用的彎刀,多半是匈奴人。
匈奴控着西北地區,勢力範圍東起賀蘭山,西至烏孫,南抵涼州,北達北海,是西北大地上最強大的胡人王庭;拓跋骁所率領的鮮卑王庭則在賀蘭山以東,囊括陰山、燕山和東北部草原地區,與匈奴分庭抗禮。梁國與鮮卑王庭中間還隔着一個羯族,分布在太行山北部以及部分河中、河北地區。
此次兩國結盟,夾在兩國中間的羯族才是受威脅最大的,沒想到匈奴人反而先動了手。
此前匈奴的勢力範圍遠在賀蘭山以東,四年前本想趁老鮮卑王拓跋塔去世、諸多王子混戰争奪王位時舉兵東進吞并鮮卑王庭,沒想到拓跋骁異軍突起,僅僅隻用了兩個月就殺死了奪位王子成功登上王位,并且迅速收攏部族率兵在陰山之南抵抗匈奴大軍。
當時領軍的是匈奴二王子烏達鞮侯,骁勇善戰成名已久,此次更是領着十萬騎兵壓境,聽說對手是名不見經傳的拓跋骁,根本不屑一顧,還嘲笑他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奶娃,鮮卑王族真是一群廢物,竟然叫個光屁股孩兒奪了王位。本以為能一舉攻破鮮卑王庭奪取整片漠北草原,沒想到拓跋骁僅用三萬兵力就抵擋住了他十萬鐵騎,不僅如此,不過半月之後,拓跋骁就開始反擊。
他好像生來就是打仗的,明明手裡隻有一支才接手的良莠不齊各懷心思的軍隊,他們甚至還看不起拓跋骁漢胡雜血的出身,可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拓跋骁依舊生生擊退了匈奴騎兵。并且随着拓跋骁掌控軍隊的時間越久,手下的戰鬥力越強,鏖戰三個月後,拓跋骁把烏達鞮侯逼回了賀蘭山以西,奪回了被他占有的賀蘭山地區。
此一戰,匈奴雖沒大傷元氣,卻讓拓跋骁這個名字橫空出世響徹九州,就是遙遠的西域吐蕃也都聽說了草原上新出了個雄主。
拓跋骁用抗擊匈奴的戰績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也讓他坐穩了剛奪下來的王位,唯獨二王子烏達鞮侯失了顔面還被匈奴單于厭惡。
單于對于自己這個能征善戰為自己立下不少功勞的兒子很是寄予厚望,原本他打赢回去就會加封他為左賢王,相當于中原的太子,沒想到卻敗給了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不僅損兵折将,還讓匈奴王庭在西北大地上威信大失,不少西域小國甚至想脫離匈奴轉投烏孫和涼州,單于憤恨不已,對于這個打了敗仗的兒子也看不順眼,撤了他的兵馬,随意打發了。
烏達鞮侯因此記恨上了拓跋骁,并把他當做自己此生頭号敵手,放出狠話,有朝一日勢必要砍下拓跋骁的頭顱當自己的酒器。
而後來的曆史上,烏達鞮侯又與拓跋骁交過兩次手,皆敗。拓跋骁成了烏達鞮侯揮之不去的夢魇,是他在草原稱王的最大阻礙,是他平生僅有的宿敵。
直到三年後拓跋骁陡然隕落,籠罩在烏達鞮侯頭上的陰影才終于散去,他趁亂襲擊了鮮卑王庭。沒了拓跋骁在北方牽制,他舉兵南下大肆入侵中原,無人可擋其鋒銳,大梁江山被他的鐵蹄踐踏得支離破碎。再十年,他的兒子擊潰南梁在江淮一帶的防線。從此,漢室衣冠盡毀,史書盡散,文化一度斷層,開啟了華夏史上最為黑暗的一段曆史。
現在三年過去,烏達鞮侯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階段,攻打周邊部族的幾場勝仗又讓他回到單于的視線中,重新獲得了寵信和重用。
越是爬起來後,他對拓跋骁就越恨之入骨。聽說他來到中原與梁國結盟,更是讓他寝食難安,所以派出了一批殺手來刺殺,若是老天開眼萬幸砍了拓跋骁的頭當然最好,就算殺不了他,能給他添堵烏達鞮侯也十分開心。
匈奴刺客伏誅,銅陵園暫安,但半夜黑天難以行路,又怕刺客還有後手,為了衆人的安全,便把人全都聚在了行宮中,外面圍了一層又一層甲士。梁帝還派出人馬去京畿大營調兵,等明日大軍一到便拔營回宮。
匈奴的刺殺同樣讓他十分憤怒,皇帝威嚴受到挑釁,他不斷下令徹查,長安防守森嚴,這麼多刺客究竟是怎麼進來的。
這些,現在都不關姜從珚的事,她無法參與。
她們轉至偏殿後,先查看了幾人傷勢,兕子和若瀾還好,其中六公主的傷是最重的,她為了拖住刺客生生受了一擊又被摔到地上,一大片擦傷、挫傷,胸口處更是傷得不輕,萬幸的是骨頭沒事。
姜從珚帶來的行李中有各種藥物,給她上了藥,又給她吃了一碗安神湯讓她睡着後,才回到自己的小屋。
形勢暫時安全了,可姜從珚又要面臨一個新的問題。
想起拓跋骁說的那句話,三人心中都十分不安。
“難道漠北王想讓您去和親?”兕子又說。
姜從珚阖上睫羽,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黑沉天色下拓跋骁那雙閃着亮光的宛如野狼一樣的眼神。
“我不知道……”姜從珚低聲說。
室内僅有的一盞微弱油燈照在她纖細的脖頸和側臉上,映着她如白玉般泛着淡淡光澤的肌膚,勾勒出一小段優美曲線,顯現出她從未有過的脆弱與無助。
——
“诏曰:十五年春,直逢佳期,漠北王使長安……請婚姻之事,今有好女太-祖玄孫、先昭文太子之孫、楚王淮之女,上孝祖宗翁長、下睦兄姊友鄰,秉性溫良、德才兼備,朕特封佑安公主,妻漠北王,結兩邦之好。”
“欽此!”
姜從珚跪坐在楚王府前院的正殿門前,俯首聽着使者宣讀完畢,終于擡起頭看着他手中的象征大梁最高規格的五彩绫錦诏書,又繼續看向使者身後萬裡無雲的天空上面一輪熾亮到灼人的太陽,恒久地永懸在這片大地上,照着千年之後的靈魂。
姜從珚閉上眼——
兜兜轉轉,曆史的因果回響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