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回城時已是夜幕将臨,他們趕在城門關閉的最後一刻進了長安城。
成功收服張铮等人,姜從珚沉重的心情稍松,這樣一來,就算她嫁去了漠北,有親兵在側也會多些保障,行事也會方便些。
她今日那番話不僅僅是為了讓他們追随自己,也是真心的,如果他們不願随她北去,她并不勉強,也不會怪罪。在遙遠孤獨的塞外之地,她身邊需要的是絕對值得信賴的忠心之人。
定下一起北上的約定後,姜從珚當即修書一封,讓人送去涼州跟外祖父說明張铮等人的情況,請求外祖父照料好他們的家人,同時讓兵士們也寫了家書一同送回,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回中原。除此之外,姜從珚還從自己的私房裡掏了些錢,分給兵士們,讓他們寄給家人。
這一番操作下來,衆人更是深感重恩于她,恨不能以命相報。
回到楚王府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深藍色的天際處,一輪彎彎的上弦月正發着淡淡微光,周邊辰星漫天。
長安是地上的一座城,地球是天上的一顆星。
整座長安城在無邊的夜色中沉寂下來,隻有四周的城樓和一些高宅大院仍星星點點亮着燭火,姜從珚的房間亦點了數支燭,屋内一時亮如白晝。
奔波一整日,回來後姜從珚草草用了些粥餅,卻沒立即歇下,反而叫若瀾搬出一箱賬冊,随意盤腿坐在榻上一本本翻看起來。
她在人前禮儀完備叫人挑不出錯,私下裡卻有幾分随意,畢竟跪坐這種禮儀實在太不人道了。
她小時身體不好,外祖更不會要求她禮儀,隻盼着她能開開心心健健康康長大就行,還是大了些後,有出門交際的需要,她才跟若瀾認認真真學了些。
若瀾的心跟涼州侯一樣,隻要女郎自己開心就行,于是私下也從來不管束她,倒叫姜從珚越發随性起來。
姜從珚在燭台下仔細翻看手中的賬本,這是她近幾年經營所得。
一部分是原本楚王府的産業,交在她手上後被經營得有聲有色,比如京郊的田莊和幾處宅院;一部分是其它産業被她改的,如歸元酒坊還有今天的合慶銀樓,還有幾家藥材鋪子和食肆。
這幾處産業,不單單是為了掙錢,更是她的實驗室。
酒精的消毒殺菌功能在戰場上對外傷感染有奇效,受限于這個時代的技術,即便姜從珚有理論知識,想要真正批量生産成功也很艱難。如果不計成本反複多次蒸餾自然也能得到高濃度酒精,但這樣成本過于巨大,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隻能得到極小的回報,并不劃算,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她現在隻能慢慢摸索,在有限的條件裡盡可能的提高效率。
即便如此,涼州侯在發現她蒸出來的酒精對傷口感染發膿有奇效後,依舊兩眼放光,贊不絕口。
而那棟銀樓,她原本是想順帶研究一下冶鐵技術的,後來她發現自己天真了。
現在的冶鐵技術正在從炒鋼法向灌鋼法過度。炒鋼法可以生産出質量比較好的鋼,但工藝過于複雜,對鐵匠要求極高,隻能打造出極少數上佳的兵刃,不能批量生産,難以滿足底層将士的武器需要,灌鋼法則能在提高鋼的質量同時大大降低工藝複雜程度,若能成功必然能提高社會生産力。
但她雖有銀樓,跟冶鐵卻是相去甚遠,這其中所涉及的工程量和需要的設備非是一個小小銀樓可比。至于在涼州進行實驗?呵!涼州不知有多少梁帝耳目,但凡被他知道張家在琢磨冶鐵之事,恐怕第二天他就要以謀反的罪名兵發涼州了。
于是這件事就隻能不上不下的吊着,姜從珚也隻能在小作坊裡先驗證一下理論知識,搞搞小試,等以後時機成熟了,說不定能放大,即便如此,她也需要格外小心。
倒是醫藥這方面的發展不受限制,讓她有幾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