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揮手躲她,一邊說道:“二姐姐别打岔,聽我說完!原來林姐夫如今在錦衣軍當差,是林姐姐拜托他去查孫紹祖的,因你受了委屈,林姐姐很是擔心。”
迎春想起黛玉送的跌打損傷膏,沉默一會兒,歎道:“林妹妹外冷心熱,胸中又有丘壑,多虧她,還有你們想着我,否則我真不知道能不能熬下去。”
惜春道:“二姐姐如今可算熬出頭了!每日參禅誦經,我求也求不來,沒想到二姐姐先過上了這樣的日子!”
迎春啐她一口,訓道:“這也是亂說的?!你年紀輕輕,愛看佛經,本就不好了,還說這些話,難怪你嫂子不高興呢?!”
惜春立時不滿起來,道:“誰在你面前嚼舌根了?我就是不想嫁人,我就是想做姑子!嫁人有什麼好?你看看你,你再看看寶钗姐姐,原來好好一個人,如今越發像行屍走肉一般,笑起來也是皮笑肉不笑,怪瘆人的!”
迎春道:“不是還有林妹妹,你剛還誇你林姐夫呢?可見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狠毒豺狼,也有像他那般熱心腸的人!”
惜春心道:林姐姐還沒過門呢,他如今是上趕着表現,可将來如何,還不得而知。不過這話出口,倒像是咒黛玉一般,故而惜春閉口不言。
迎春有心要勸,見惜春梗着脖子,料想她現在聽不進去,何況孫紹祖的事确實吓到她了,自己也讓他毀了一生,便收了聲,覺得此事還需徐徐圖之。
于是,迎春不再多言,一心一意逗弄天狼,兩人一狗倒是玩得很開心。等卯正時分,兩人又去找黛玉,然後去賈母處用飯。
等回大觀園的時候,迎春順勢跟着黛玉一起去潇湘館坐坐,兩人湊在一處下圍棋。黛玉棋力不及迎春,手裡撚着子兒,不時敲一下桌面,而她的愛寵金鱗則盤在她腳下,一聲不吭。
迎春想起“閑敲棋子落燈花”一句,心中感慨:不想還能回到大觀園中,與姐妹們一處作耍,仿佛做夢一般。
黛玉好不容易想了一着,卻也在迎春的意料之内。迎春輕輕松松化解,再度輪到黛玉苦思冥想。
迎春看着她眉尖若蹙的模樣,真是叫人心疼,因說道:“我還沒有謝過妹妹呢!”
黛玉看着棋盤,随口應道:“謝我什麼?”
迎春道:“多虧你托燕家世子查了孫紹祖的事,否則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脫離苦海,想必是要死了才成。”
黛玉吃了一驚,道:“你從何處聽得的?”
迎春微微一笑,回道:“這個不緊要。總之妹妹心善,救我一命,我心中感激,日後必天天為妹妹祈福,願妹妹夫妻和順、夫榮妻貴、兒女雙全、子孫滿堂……”
“打住打住!”黛玉紅着臉道:“說這些做什麼……”
迎春知道黛玉臉皮薄,便不再多說。
黛玉心慌,下錯一子,可是她棋品很好,不願悔棋,不由暗暗叫屈。
迎春倒是要花一番心思,才能想出該如何不露聲色地放水,這會子輪到她絞盡腦汁了。
黛玉擡頭,見迎春回家不過數日,兩頰豐盈了少許,氣色更是好了許多,臉上也有了笑意,心中終于松了一口氣,道:“姐姐不怪我多事就好!”
迎春嗔道:“我若是不懂妹妹對我的一番情誼,便是白做姐妹這些年了。我心裡隻有感激的份,回到家中,雖然也隻在這園子中,但心境已然開闊,似乎來到了另一番天地!”
黛玉聽罷,也覺欣慰。
兩人又繼續下棋,終是迎春更高明一些,赢下了這一局。迎春見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辭。黛玉又送了一本棋譜,迎春正要謙讓。
紫鵑笑道:“二姑娘快收下吧!一來我們姑娘已經抄錄了一些,二來比起棋道,我們姑娘更愛琴一些,這本棋譜還是送二姑娘更妥當些。”
于是,迎春不再推辭。黛玉讓婆子在前頭打着燈,繡橘扶着迎春往紫菱洲去了。
如此大觀園中又添了迎春,李纨、迎春、惜春和黛玉便常在一處,或是做針線,或是讀詩下棋的,日子過得非常惬意。隻是不見巧姐兒來,幾人不免有些擔心。
再說迎春出家的事,先是請妙玉算日子,李纨又派人去說道:“二月十二,是林妹妹生辰,不如往後面挑一個日子。”
妙玉道:“那便是二月十六了。再往後就要到三月了,等到三月也是使得的。”
迎春卻道二月十六很好。如此便定了,迎春也與賈母、賈赦和邢夫人說了。賈母歎息一番,隻得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