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牧當然要誇獎一番,不外乎是郡主“聰明能幹,深得民心”之語,探春含笑不應。果然燕牧又說:“聖上信任郡主,郡主聽從聖上的吩咐,有何懼之有?”
探春歎道:“我就怕辜負了聖上的信任。南疆叛亂剛剛平定,還有不少事宜需要處理,想來燕升大人忙亂得很。”
燕牧為燕升說話:“我那侄兒武人心思,做事還欠考慮。若能得郡主指點,想來更加周全,他隻有感激得份。若他不知好歹,我這個做長輩的絕不縱容!”
探春等來了這句,終于放心。燕家在朝堂上的勢力不可小觑,燕臨還在錦衣軍做事,他若是偏袒自家人,探春遠在邊疆,不能為自己辯駁,三人成虎,實在可畏。所以探春先小人後君子,與燕牧索性說開了,今後做事反倒少了猜忌。
她一向敬重燕牧的為人,得了他的保證,心中大定,又說了一些閑話,然後便說想要探望表姐,燕牧自然不會阻攔,讓柳嬷嬷送探春去樂歌居。
姐妹倆相見,抱頭痛哭後,這才坐定。
黛玉再也忍不住了,一時真情流露:“三妹妹,你之前和親番邦,家裡人就替你擔心。好不容易安生幾天,怎麼又要去了?”
探春擦着眼淚,說道:“我膝下隻有安姐兒一個孩子,她遠嫁雲南,我總是牽挂的,以後我到了羅甸,與她就近了。還有一宗,你是知道我的,我素日裡總說‘我但凡是個男子,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①,也不怕姐姐笑話,我是有一點官瘾的,也愛攬事。如今有了我的用武之地,就算我是女兒身,也能做‘宣撫使’,我怎能錯過?人生能有幾回搏,如今我三十了,旁人恐是含饴弄孫的年紀,我卻覺得,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呢!”
黛玉聽得又哭又笑:“這倒是。有些人活了一輩子,也糊塗了一輩子。像三妹妹這樣的,看清自己的想法,百折千撓,不改其志,真真讓人敬佩,又讓人羨慕。罷了,我也不攔你了,隻願妹妹得償所願,不負此生!”
送走探春,黛玉坐在南窗下,默默流淚。紫鵑見了,不敢深勸,等燕臨回來,趕緊把事情跟他說了。
燕臨踏進屋裡,幾步過來,一把攬住她,輕聲道:“你不是明白郡主的志向了?當為她高興才是啊!”
黛玉擦着眼淚:“我知道這個道理,可我也最怕這樣,認識的人,一個個走了……”她素來是多愁善感的性子,這些年養尊處優事事順遂,便有些經不得别離了。
燕臨親了一口她的臉頰,安慰道:“你放心,我會陪着你的。”
黛玉靠着他,說起閨中舊事:“二姐姐愛棋,四妹妹善丹青,我喜好舞文弄墨,唯有三妹妹樣樣皆通。而且她是個做實事的人,家裡的毛病,一眼看透……”
說着,黛玉就回憶起當年探春在大觀園提議改革、興利除弊的事情來。燕臨也聽得感慨萬千:“見微知著,郡主此去,定然有一番作為。”
清明過後,三十歲的探春再次踏上了南去的旅程。一衆親友故舊都來相送,城樓上甚至有一個女尼和一個道士,遠遠望着探春的儀駕緩緩出了城門。
後記一
探春來到南疆後,築路修橋,組織生産和商貿,促進了當地百姓與中原朝廷的經濟往來,成功幫助南疆融了帝國的版圖。
她還帶來了先進的醫術和紡織技術,改善了百姓的生活,尤其是婦孺兒童,存活率大大提高。《本草增補》、《婦科千金問答》等書都是她帶來的,水力紡織機的雛形也是她大力推廣的。
幾次民亂,探春都深入當地,了解原因,調解當地土民和外來漢人之間的矛盾,由于她處事公正無私,又善于排憂解難,最終這幾次事件都和平解決,緩和了民族矛盾和官民沖突。
因此,探春深受群衆愛戴,她的宣撫司即元江郡主府,被保留了下來,百年後依然有無數民衆自發前往瞻仰。
她的府邸周圍種滿了木棉,木棉又稱“英雄花”,而元江郡主賈探春,就是百姓心中當之無愧的英雄。
後記二
後代史學家整理元江郡主府留下的衆多文冊書信,出版了《與姐妹書》,公布了一系列有趣的曆史。
比如《婦科千金問答》前後用了二十七年撰寫而成,第一次明确提出了近親結婚的危害,也啟發了後世對于基因的研究。
比如《大理寺密探集》的作者,其實是個女子,是元江郡主的表姐、當時的一位侯夫人,雖然她在曆史上隻留下“林氏”這個姓氏,但她被後世譽為中國版阿加莎克裡斯蒂。
比如南疆望族賈家這一支,就是由元江郡主的同胞弟弟繁衍而來。這個弟弟在中原沒什麼名氣,到了南疆,這裡漢人都不多,讀書人更少,他一路過關斬将,很快考中了舉人,就跟後世高考移民差不多。
元江郡主此後在南疆待了整整三十二年,最後病逝于羅甸宣撫司府,但餘生,她與諸位姐妹,再未相見。
①引用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