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親眼目睹過西塔手劈陰屍的英姿和雷古勒斯的複活後,他似乎不太能把這個竹竿似的人和啞炮挂上等号。
誰家啞炮能有這樣的本事?
可是她的魔力确實稀薄到幾乎感知不到啊!
假裝欣賞布萊克家積灰的收藏品的鄧布利多繃不住了,立刻朝他們走過來:“咳,西塔,禁林很危險,但我很樂意為你準備一間暖乎乎的小房間。你喜歡什麼顔色?紅色?還是棕色?”
西塔沒什麼猶豫:“黑色。”
鄧布利多看看一身黑的斯内普:“你覺得黑色加金色怎麼樣?”
“不,純黑,”西塔再次強調,“不要任何花紋,如果你覺得太單調,加點白的也可以。”
鄧布利多吸氣:“好吧,好吧。”
他轉身和雷古勒斯說話:“雷古勒斯,你好好休息,西裡斯的事……等我們找到彼得,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但你最好不要随意出去,萬一引起注意……”
雷古勒斯輕輕點頭:“我知道。”
“有事讓菲尼亞斯告訴我。”鄧布利多半是欣賞半是歉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帶着西塔幻影移形。
斯内普朝雷古勒斯點頭,剛想幻影移形,就被雷古勒斯出言留住:“請等等,斯内普學長。”
斯内普側身:“什麼事?如果是為另一位布萊克先生求情……”
雷古勒斯一驚,搖頭:“不是,當然不是。我隻是想問問,您有沒有覺得西塔小姐很眼熟?”
斯内普皺眉:“眼熟?你見過她?”
雷古勒斯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垂眸思索。
明明隻比斯内普小一屆,但大概是身體的時間和記憶還停留在十八歲,雷古勒斯身上還留有一股嫩生生的少年氣。
戰争奪走了太多巫師的生命,失去、苦難,時間讓所有活下來的人面目全非,好像隻有雷古勒斯最幸運,他身上還留着過去的樣子。
斯内普内心活動之餘,一言不發,等着他的思考結果。
畢竟在雷古勒斯看來,他閉眼之前才剛畢業不久,估計還能說出“昨天”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大概是黑魔王。
雷古勒斯突然叫來克利切:“克利切,我上學時收到的聖誕賀卡還留着嗎?還有那本私人相冊?”
克利切急切地點頭:“哦,是的,當然留着呢,雷古勒斯少爺,克利切把它們當寶貝一樣留着,一張賀卡、一張照片都沒丢。”
“那就都拿過來。”雷古勒斯吩咐。
克利切“嘭”得一下消失,又抱着一個巨大的雕花盒子“嘭”得出現:“都在這裡,少爺。”
“謝謝你克利切。”雷古勒斯用了個咒語打開盒子。
盒子内部被分成六份,每一格裡面都是一堆花花綠綠的賀卡,雷古勒斯拿出其中兩沓,把那些一看就是斯萊特林風格的賀卡放到一邊,剩下的賀卡寥寥無幾,大多以黃色和藍色為主,偶爾夾雜幾張紅色的。
“西塔小姐顯然不是斯萊特林,我确信,相信您也是這麼人為的。”雷古勒斯又抽出幾張,“如果是我有印象的,應該都是說得上話的人。貝爾比學長,不是,安德魯森學長,不是……”
他把藍色的賀卡也排除了。
“格蘭芬多的盧平和……伊萬斯學姐會給我送賀卡。”雷古勒斯頓了一下,見斯内普沒什麼反應才繼續說下去,“剩下的全是赫奇帕奇的。而赫奇帕奇裡……隻有一個符合條件的女生。”
他找出一份精緻的黃棕相間的賀卡,推給斯内普。
“——艾特斯·賽諾派德-拉斯姆,跟你們一屆的赫奇帕奇。”雷古勒斯回憶,“我二年級的時候去斯拉格霍恩教授辦公室時碰見過她幾次,她的魔藥成績很好,我問過她幾個問題,算得上熟悉。”
“她,她那時候三年級,但四年級的時候她就退學了,聽說是……魔力暴動,變成了啞炮。”雷古勒斯的聲音低下去,“我給她寄過信,也再也沒有回信。”
艾特斯·賽諾派德-拉斯姆……
斯内普撐在說不上多幹淨的桌上,内心咀嚼着這個名字。
他——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雷古勒斯用魔杖在盒子旁輕敲一下,盒子從中間翻開,露出一本皮面的相冊。
他拿出來,根據記憶翻到某一頁。
“……是她。”雷古勒斯低聲說。
斯内普看見一張兩人合影。
稚嫩的雷古勒斯腼腆笑着,時不時看向他旁邊的女生——
西塔·莫斯海爾,或者說,手上抱着一隻小貓的艾特斯·賽諾派德-拉斯姆看着鏡頭,焦糖棕的眼睛跨過時光,對上相冊外那雙漆黑的眼睛,棕發在陽光下随風飄蕩,像鍍上了一層金邊,整個人溫暖到不可思議。
斯内普看着那個與如今毫無相似點的人,腦海中突然泛起一段朦胧的回憶。
那是三年級第二學期的一個黃昏,他在圖書館的夕陽下醒來。
原以為身上的溫暖來自于夕陽,因為他在春天穿得着實不算多。冬天的衣服太厚,而他沒錢買春裝,隻能穿着夏裝,再套上校服袍子。
但有一片散發着陽光味的柔軟織物從肩膀落到膝蓋兩側。
他攥着那點溫暖茫然擡頭,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個赫奇帕奇女孩。
她穿着整潔的校服,長發披散,在窗邊看黑魔法防禦術的課本,那本《黑暗力量:自衛指南》,察覺到他醒了,于是看過來,朝他一笑。
不等斯内普說什麼,她就推來一張紙條,抱着書走了。
紙條上清秀的字迹工整又漂亮:“下次在圖書館睡覺可以帶上這張毯子——我織了不少,如果你認為這是個負擔,也可以扔掉。”
斯内普猶豫很久,最終留下了那張并不符合他審美的南瓜黃和焦糖棕相間的毯子,偶爾會拿出來蓋在膝蓋上,抵禦地窖裡寒冷。
他也曾想過和那個不認識的女生道謝,但尋覓很久,直到這件事成為他學生記憶中一個溫暖模糊的片段,他也沒再遇見過那個在夕陽下泛着金色的身影。
原來她叫艾特斯。
原來在不久的将來,這個沒有留下名字的女生就在魔力暴動的痛苦中變成啞炮,從此在巫師界消失,像一道轉瞬即逝的光。
斯内普緩慢地打開賀卡。
裡面的小魔法保留得十分完好,一個戴着紅帽子的棕發小人坐在馴鹿拉的雪橇上,摘下帽子揮帽示意。
随着她的動作,幾行與記憶中無二的清秀字迹顯露出來:
“緻雷古勒斯,
聖誕快樂,康沃爾郡靠海,所以非常冷,幸好我準備了厚毯子。
明天跟媽媽去海邊,她說有驚喜給我,真期待,希望你也有一個快樂的聖誕節。
開心的,艾特斯·賽諾派德”
馴鹿雪橇劃過夜空,留下滿地禮物和雪花,打着卷的金色微風吹來,字迹變成一副熊熊燃燒的壁爐簡筆畫。
“……我需要帶走和她有關的賀卡和照片。”斯内普作出決定。
“當然可以。”雷古勒斯把相片取下來,夾在賀卡裡遞給他。
斯内普将它們收進口袋,在沉沉夜色中離開布萊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