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麼還要花心思記住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擠鼻涕蟲的實習生叫什麼不影響我們把基礎液配到合适濃度。
查爾斯導師那時正在做一個精密定量分析,她戴着口罩和帽子,雙手在忙着操作。實驗室雖然設定了18度恒溫,但是精神高度集中令她額角淌着汗。在操作的間隙,查爾斯把頭往我身側偏了偏,示意我幫她擦汗,然後回答了我的問題,“你隻要在意和信任他們,就自然能記住他們的名字。這也是一種特殊的安全責任和保護。”
我花了一整個暑假,試着努力記住了實驗室中其他操作員的名字和背影,然後很快在一次實驗中意識到了好處。一個坩埚突然極為詭異的靜悄悄的爆沸,背對着坩埚去拿新材料的kimi完全沒有察覺到背後的危險。我揮着魔杖甩出去一個盔甲護身,然後大喊着讓他趴下。
坩埚和實驗桌都毀了,附近的一些資料也燒化了,但及時卧倒的kimi隻受了一點點皮外傷。
我沒料到,趕來現場的查爾斯導師身上也帶着傷。
這是一個配方的兩場背對背實驗,一個藥方,由兩個藥劑師在同等條件下同時制備,以驗證方案可靠性。查爾斯是另一組實驗的主藥劑師。顯然,兩組都失敗了。查爾斯導師見人員安全,她拍了拍我的肩,“我在對面都聽到了,幹的好。”
從那天以後,我就開始試着記住所有同學。做老師以後,就試着記住所有的學生。查爾斯是對的。記住名字和背影,這在巡夜抓夜遊搗蛋鬼的時刻格外有用。
組會結束後,後勤與臨床部門小組先行離開,研發部門與查爾斯導師讨論了一些向魔藥協會提交審核報告的問題。研發與被簽批隻是第一步,在節後,查爾斯還要操心發布會,藥劑訂購,藥方知識産權,保密協議,定價與生産等一系列問題。
“沒問題,一件一件來。”她揮了揮手示意一起去吃午飯。小佐伊偷偷往查爾斯導師身邊擠了擠,我眼角的餘光看到她打了個呵欠,然後仿佛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從袍子口袋裡掏出了随身魔藥盒,喝藥,然後扁着臉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塊應該是巧克力的東西。
可能也隻有這樣的時候。她才流露出一點兒與年齡相符的孩子氣。
熱熱鬧鬧吃完午餐,查爾斯導師就給部門放了假。
我沒有其他需要去的地方,也沒有需要忙的事。幹脆留下整理資料。
小普林斯熬了夜,又累又困,我看她跟着查完房之後,走路發飄。好在她還有自知之明,扯了條毯子往沙發上一蜷,左手抱着蜷起來的膝蓋,右手抱着左肩,把自己卷成了一個繭子。我怕她往沙發下掉,揮了揮魔杖把沙發變得寬闊些。她仿佛知道雙人沙發變成了單人床,竟然往沙發邊沿一翻身換了個睡姿。我隻得走過去把她往靠背方向推了推。誰料她竟然跟菟絲子似的,伸手一抓一卷,一眨眼,我的袍子變成了她毯子的一部分。
我結結實實愣住了,想起蜘蛛尾巷裡那個經常在巷口喊孩子回家吃飯的女人曾經大聲訓斥她的兒子:世界上最快的戰鬥機都沒你的手快!你個讨債鬼!我半秒鐘沒看着你,你是怎麼紮了一手仙人掌刺的!急診的錢你自己打工掙了還給我嗎?!
啧,這個小普林斯的手速也差不離。如果她平時切荨麻也那麼利索就好了。
小佐伊整個人又緊緊蜷了蜷。像個抱窩的火蜥蜴似的,膝蓋抵着胸口,整個人随着呼吸輕微起伏着。試着掙脫無果,我也不想真的吵醒她,幹脆在沙發上一屁股坐下來,靠着舒适的墊子閉目養神。
我不知不覺睡了過去,被查爾斯導師推醒的時候,已經快到下班時間。
“今天去我家吃飯,威廉和卡萊爾都等着。”
我醒了醒神,身邊的小普林斯被母親推了一下,迷迷茫茫睜開眼睛。
“走了。去洗個臉,準備回家。”查爾斯導師對着她女兒說。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小普林斯折騰了半天卻還差點把兩隻鞋穿反,然後跌跌撞撞的去洗手池邊洗臉。
“她剛睡醒都那麼稀裡糊塗腦子裡塞滿瞌睡豆嗎?”我忍不住和查爾斯導師開了句玩笑。
“不常見,小時候多一點,長大了就少些了。隻要累的腦子轉不動了就這樣,她還每次都以為掩蓋的很好我們沒發現。”查爾斯導師笑了笑,把一件旅行鬥篷遞給我,神情放松而溫和。“走吧。”
“喂,我聽到了!”小普林斯扯了兩張無酸紙擦了擦一臉的水,走到我們身邊,神情像個無辜的倉鼠,“我現在很迷糊嗎?”
我看了看小普林斯因為撕扯的太用力,臉上挂上了無酸紙被水浸透後殘留的的紙屑。一把把她抓過來,塞進了去愛丁堡中央車站的壁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