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氣憤于卡萊爾拒絕我的關心，生氣他不回信，沒消息，貓頭鷹送不到，郵政信箱宛若虛設，出門野采聯系不上他，寫書審核也問不到他，年底答辯也沒能征求到他的意見。

我必須承認自己是個心思沉重的人，那些自己在意的人一旦出了點什麼事，或者刻意瞞着我點什麼我迫切想知道的問題，我就會陷入思緒的泥潭裡，不斷在腦海裡做出無數排列組合，假設，推理和猜測，驗證他們的可能性。可由于信息的缺失，這種思緒——說實話——是一種沒有意義的内耗。但是我停不下來。

沒有根據的擔憂，被卡萊爾“排除在外”的憤怒，對自己無能為力自責，以及難以自控帶來的焦慮。這些情緒混在一起，變成了一個黑色的毛線團，劈頭蓋臉的砸過來，把我整個人纏在了裡面。

這個一直陪伴我長大的，關心和照料我的長兄；這個會與我嬉笑打鬧，帶着我玩耍探險、給我講睡前故事的大朋友；這個遞給我認識世界的方法論的引導者；這個親手把我送出家門，讓我看見這個世界并非黑白分明的領路人，給了我一種從我的世界中逐步退出的感覺。

就好像他扶着我爬到了半山腰，看到我繼續出發後，他遙遙對我揮了揮手，轉頭走向了另一條山路。從我的視角看去，他走的那條路，是深不見底的山澗與漆黑的山洞，在我心中綿延出一大片未知與恐慌。

杯子裡的紅茶已經被喝空了。被茶杯暖起來的手，又漸漸涼了下去。

哥哥們的閑聊，也已經從“黑暗終将來臨”，轉向了盧平教授的寒假兼職、西裡斯對布萊克家的繼承、以及西裡斯的教子已經被他接回身邊過寒假。卡萊爾說西裡斯投資了幾處房産，準備補償教子前些年寄人籬下的困苦。

“今天西裡斯帶那個小朋友來了，在找威廉談事。”卡萊爾虛指了指樓上書房，“一會兒見面，你可别冷着臉吓壞了那個小崽子。”

西弗勒斯哼了一聲，“查爾斯閣下留他們吃飯了？”

“好壞查爾斯家和布萊克家是世交。西格納斯離開之後，布萊克就一直沒有表态過，現在有個契機，至少對我們都不是壞事。”卡萊爾頓了頓，“伍德！”

“主人？”伍德立即出現了，耳朵尖兒上還沾了一點點沒來得及擦掉的面粉。

“晚上有什麼甜點？”

“查爾斯閣下要了聖誕布丁，但是斯内普教授也在的話，伍德正在考慮加一個小份的黑森林。”

“要個藍莓派。”西弗勒斯出乎意料的開口點單。“佐伊喜歡。咳。那個小兔崽子也是。”

“沒問題！”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伍德就已經離開了。我低頭看了看不知什麼時候被伍德滿上了紅茶的杯子，端起來又喝了一口。我被自己的情緒壓得不太舒服，于是借口上樓換外袍，離開了起居室。

父親的會客室在二樓走道的東側盡頭，會客室房門緊閉，二樓的另一側是父母的書房，還有家裡的藏書室。我站在樓梯口的平台上靜靜站着，側頭聽了一會兒。

意料之中，我什麼都聽不到，媽媽大約在書房回複聖誕節的各類郵件，而父親的會客室一向比較注重私密性。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把臉——為這偷偷摸摸的偷聽行為，然後便轉頭繼續爬樓梯，回自己房間了。

雖說我許久沒有回家，但是貼心的伍德早已幫我更換好了冬季的床單被套，提前點燃的暖爐把我的卧室烘得溫暖幹燥，有一股霍格沃茨城堡壁爐帶給人的幹燥氣味。我去洗漱間洗了把臉，鏡台看了看我，沒與我打招呼，這個沉默寡言的形象管家隻在我擦幹臉之後，默默旋開玻璃鏡門，露出了背後的藥劑盒。

藥劑盒……我為形象管家的令人意外的貼心笑了笑，我知道那是空的，上學期我離開家去學校前拿走了所有的庫存。但是形象管家并不清楚這一點。

“沒事，我有。”我把鏡門合上，拿出了自己口袋裡的EDC藥劑箱。今天的藥的确是還沒喝。

換上居家的暖褐色針織長袍，圍上淡藍色的薄羊毛圍巾，又重新梳了個馬尾。還沒來得及在自己書桌邊坐下，查爾斯閣下召喚我下樓聚餐的小紙飛機已經到了。

我拍了拍臉，努力打起精神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