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的路并不好走,泥濘不堪到處是水窪,人不得勁,馬也不得勁。好在雨是不會下了,天空終于放了晴。
邢錫城的這家車馬店,陳峰已不知來了多少次,無需他說,掌櫃的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比起之前路過的野店,這裡的屋子要舒服不少,大氣又寬敞,多為不小的通間,一側供人休息,另一側空出來放置貨物,兩扇門一開,就能直接把闆車推進去。
明月和叔文住在前樓,就在柳夫人隔壁。
舒舒服服洗過澡,明月躺床上倒頭就睡,将奔波已久的疲憊消去不少,醒來時太陽都快下山了。正肚餓,叔文來邀她上街去。
燈火通明的街道上,一路販賣着各種新奇玩意兒和特色小食。吆喝聲此起彼伏地喧嘩着,隐約間還能聽到不遠處的戲曲唱調,十分熱鬧。
此處的景象與夜晚靜谧的臨清不同,與漫長枯燥的行路不同,人氣足,又新鮮,看得明月心中酥癢,路過每個攤鋪都想要駐足一番。
“老闆,兩條酥肉果,兩碗酸梅小釀。”
盤中金燦燦的酥果層層疊疊折成花團,其内肉餡飽滿多汁,鮮險些透出酥果表皮。明月深吸一口氣,香入滿腔更是肚餓,便也顧不得許多,囫囵個往嘴裡塞。
油炸後的麥糊酥脆可口,與其中鹹香的鮮肉内陷結合出令人無比滿足的味道,酸酸甜甜的酸梅小釀又沖掉了回味時的油膩,讓這種滿足延長。
“不夠吃。”
叔文哼哧一笑,“小師叔别急,我可不止是帶你來填肚子的。”
這段時間可苦了胃口,此時撒了歡,兩人一路吃吃喝喝,不知不覺間肚子已填的又大又圓,還先後打起飽嗝。
“這裡不逢年不逢節也是這樣熱鬧的。”二人閑閑聊着,大多是叔文在說,明月在應。
應着應着,她忽然不吭聲了,叔文側過頭,見她的目光被不遠處熱鬧的戲台子吸引,似乎有什麼在勾着她過去。
那台子上,正擺弄着傀儡戲。
“兄長~此去怕是九死一生,吾兒托付與你,求你~好生待她。”
“阿妹莫要擔心,吾必将她~好生教養,不讓她落入惡人之手~”
“……”
明月看入了神,緩緩走去,擠進人群,像是忘乎自我般陷入了某種難以自拔的情景。
一幕落下,衆人開始鼓掌,她也跟着旁人一同鼓起掌來。溫熱甜糯的栗子湊到嘴邊,她下意識咬進嘴裡嚼着,也沒顧得及咂出個滋味,直到叔文拉着她離開時,她仍戀戀不舍的回頭看向戲台。
那裡,藝技人正在準備下一幕的道具,她卻恍惚間覺得台上那人看向自己,笑了。
半夜,明月躺在床上久久沒有睡着。她記不清藝技人的模樣,但他的笑卻清晰的出現在眼前,那是怎樣的一個笑呢?明月看不明白。
算了,錯看罷了。
第二天一早,叔文來到院中,見明月已拿着刀操練上了。
“小師叔,又和影子打架呢?”
影子無色無形,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除了她自己,别人誰都看不見摸不着。叔文自然也看不見,隻看到明月在和空氣對打,便知道她又喚來了影子。
用明月的話說,這是她武學到達一種境界後,彙聚靈氣化成的幻影。
叔文是沒這境界,他搬來張方桌擺在院子一角,叫來幾份包子肉粥,邊吃着飯邊看她操練,也算是沾沾靈氣了。
見王一斑也起來了,叔文忙招呼他過來一起“學習”。
王一斑挪過張凳,在他身側坐下,“陳叔有事出去了,讓咱仨留守。這啥餡的?”
“塘藕拌肉。”
“他呢,不吃嗎?”
“師叔擔心這些日子不開刀會懈怠,要先練練。别看她古闆,其實挺随和的,不過我小時候又懶又調皮,可沒少被她訓。”
看着叔文言談間無意揚起的嘴角,和望向明月時專注的眼神,王一斑心裡産生了一種微妙的想法。
這倆人不會是内個吧……
二人就這樣邊吃飯邊觀摩着明月的招式,直到她收刀走來時,叔文才發覺飯有些涼。
而王一斑突然有些緊張,因為他想起了兩人初見那日“有來無回”的切磋。這些日子他很少與明月交流,要不就是打個照面,說一兩句正事就走開,獨處還真沒有過,總覺得别扭。
見叔文忽然轉身離開,明月不知所以,問王一斑:“他幹嘛去了?”
“飯涼了,他去熱熱。”
明月哦了一聲,在他對面坐下,随手将刀按在桌上,“咚”得一聲驚地王一斑肩頭一顫。
二人相顧無言。
王一斑撇開目光去看她的刀,本該素淨的刀鞘上有着幾處不太和諧的花紋,歪歪扭扭像小孩子的塗畫,與刀首流暢順滑的對羽菱紋絕非出自同一匠人之手。
見他看得認真,明月先開了口:“你可想仔細瞧瞧。”說着不等他拒絕,便将刀伸到他眼前拔出幾寸,吓得王一斑連忙後縮着身子。
“往日叔文調皮,不僅在鞘上刻了花兒,還偷偷讓工匠在刀身刻了字。不過刀是把好刀,我使着趁手,你要試試嗎?”
王一斑支吾着想要拒絕,正巧這時叔文端着碗回來喊明月吃飯,令他松了口氣。
午後大夥出門的出門,睡覺的睡覺,明月翻出本書來看,叔文則撺掇着王一斑,要去他房裡練功。
練功就練功,這動靜可不大對勁,怎麼聽怎麼像是某種又痛又爽的呻吟。
為此,原本想安靜看書的明月也無心看書了,探出窗口向院裡望去。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隔壁房裡的柳夫人倚着窗,噙笑看向明月。
明月有些不太确定,“應該……是在練功吧。”
“疼疼疼,你輕點!”
“疼就對了,這種事兒怎會不疼?你小點聲,别再把店家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