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都是你打的?”
“是。”
“你是臨安人,為什麼大老遠到通縣?”
“路過。”
“你與那婦人認識?”
“不認識。”
“不認識你為何替她出頭?”
“路見不平。”
呂知縣哼笑一聲,看向那女人,“你與馮家之事,可是自願?”
女人沒有出聲,一旁的男人連忙開口:“自願自願,俺們倆口子都是自願的,人窮沒辦法,屋頭還有仨小娃吃不上飯,餓的都沒人形了。您看,這兒還有契書。”
男人從懷中取出契書遞給在旁的衙役,又空抹着眼淚讓話語更顯得動人真切。
呂知縣匆匆掃了一眼,又問向馮管家,“此人既然願意出錢賠禮,你們馮家怎又不願和解?”
“回知縣大老爺,那票頭咱通縣沒處兌,可不就廢紙一張。而且有錢就不必受罰,這不合理法吧?”
看着堂下衆人,呂知縣思索半響,道:“既然拿不出銀錢賠償,也并非是生了歹念,且我看這幾人傷的并不重,那就杖責三十,以此為戒。”說着拿起了令簽。
如此,馮管家不樂意了,又要開口:“知縣老爺——”
“你們也适可而止吧。”呂知縣看了他一眼,揚手将令簽丢出。
這三十仗打下去,明月已不分西東,行仗的下手夠狠,不必說,自是馮家使了銀錢。她暗卒一口,又伸着手想要去夠呂知縣的衣角,“知縣老爺,可他們那樣做,就是合乎理法的嗎?何況那女子根本沒見過契書。”
眼見人群四散,呂知縣俯身拍了拍她的肩,好心勸慰:“他們做什麼,與你有什麼關系?你隻是個過路人。”
趴在床上,明月虛弱的一言不發,額間豆大的汗沁濕了枕頭,她嚅動着慘白的唇想要水喝。
林妙心趕緊放下手中的藥膏,倒來碗水用小勺喂給她。
“都怪我。”看着她,林妙心淚如珠線,“若不是我到街上,也不會被他們抓去。”适才她為明月上藥,眼看褲布都嵌進了血肉,模糊一片。
明月勾住林妙心的手指,安慰道:“不怪你,是我好奇心作祟,就算他們沒見到你,也會找上門來的。”
上了藥換了新的裡褲,屋外急急等着的人終于能進來了。
叔文看着她的樣子,既心疼又不知如何是好,隻得蹲下身來握住她的手欲言又止,最後擠出三個字:“都怪我。”
“呵,你怎麼也這麼說。”
“我該攔着你的。”
“那更不該怪你了,是我心生好奇,多了事。妙心,你去弄些吃的吧。”
林妙心擦了眼淚,應聲出去了。
明月稍稍撐起些身子,回握住叔文的手,“那女子不是自願的,哪有人願意做這種事?況且,我弈朝法典明令禁止,呂知縣的态度也分明對此事有意回避,若是那女子拿着訴狀告到了衙門口,呂知縣他怎麼着也得管上一管。”
“我不知道。”見她竟還有心思說這些話,叔文難以言喻此刻的心情,看着明月既無奈又惱火,“你能不能,先顧好你自己?”
明月見他眼中濕潤,恍然心軟下來,“我就是——”
“就是什麼?”叔文生了氣,語氣也重了幾分,“明月,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别人的事跟你有什麼關系?”
見他這般焦急的模樣,明月也不再言語,避開目光看向一旁。
倔脾氣。叔文歎了口氣,拿着帕子為她輕拭額間汗珠,平心靜氣地說:“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幹涉的,這地界,官不是給百姓當的,也不是給朝廷當的,他呂知縣被派到此地,不論弈朝的法典允不允許他都默許了,何況那女子與夫家都無異議,你又何必擾人嫌呢?”
“可就是不對,我弈朝法典不允許,而且無論于法還是于情,這事兒就是有問題。”
“沒有哪家女子會為這種事去告狀的。”叔文低下頭,臉頰輕埋在她手心,“沒有用的,你不要想了好嗎?不為自己考慮,也考慮一下我吧,我要心疼死了。”
正巧林妙心拿着湯粥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尬在門口不知該不該進。
好在叔文适時起身,接過她手中的碗,“辛苦你了。”
明月受了傷不能上路,餘錢買了藥和吃食,客棧自是住不起了,叔文四處打聽,幸得教書的陳先生收留,騰出他家東邊一間屋子給三人住。
住這兒的大半個月,叔文每天帶着林妙心早早出了門,剩明月一人趴在寬闊的炕上暗自傷神。
她下不了地,便隻能趴在床上看書。以前感覺看不到尾的故事竟也很快看完了,再翻一遍似乎又是新的故事,可連着翻了四五遍,也無心再看了。
又過了十來天身子好些了,她想出門走走。
兩腳挨到地,卻忘了怎麼邁腿,打着軟站不起來,膝蓋直往下跪。她耐心扶着床,一次次撐着站起,等出了一身熱汗,終于能扶着東西走了。
第二日她已經能獨自走動,便一瘸一拐出了門。
陳先生的妻子桂芳正在挑水,剛來時兩人打過照面,後來明月一直縮在床上,就沒搭過話了。
閑着也是無聊,明月就問她需不需要幫忙,結果當然被拒絕了,“你身子不利,好好歇着。”
“這兩日好多了,久歇着也疲乏。”
桂芳打量着她,擡手擦了擦汗,“一塊兒吃口飯吧。”
平日裡都是叔文他們晚上回來給她帶吃的,一早一晚隔了好幾個時辰,腹中總是空乏,索性沒有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