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寒風順着門縫悄悄溜進殿中,打攪了正在靜坐的莫舜蒼,他忽然睜眼看向碧落宮空蕩的大殿。
就是今日。
相府的一行車馬來到寺廟,尋常百姓隻得被攆退一旁。顧夒廷混在人群中追尋着崔世鸢的身影,直到冗長的祈福儀式即将結束,他也開始行動起來。
臨走前,崔世鸢對着相君夫人耳語了幾句,相君夫人閉上車簾又說與崔相君。
簾子沒再打開,隻聽車内相君夫人吩咐着自己的侍女:“小紅,你去照顧鸢兒。”
小紅應了一聲,跟在崔世鸢身後,直走到東厮為她托着衣物。
崔世鸢并未有所動作,隻是回過頭看向她,“小紅,你如今也到出嫁的年紀了吧。”
“是。”
就在小紅還疑惑她為何忽然提起此事,下一刻猝不及防地被人掩住了口鼻。
“照顧好夫人。”
等小紅拿着崔世鸢塞到她手中的破瓦片磨開手腕上的繩子,卸下眼前的蒙布,她的世鸢姑娘早就不見了。于是慌慌張張回去報信,而崔相君似乎早就知道會這樣一般,很平靜地說:“回府。”
明月遠遠看着崔顧二人離開,又将目光鎖向後面緊跟着他們的人。
至于崔相君為何不令人阻攔,卻派人跟着,明月一時想不明白,就也悄悄跟了上去。
崔世鸢丢掉穿在外面的禮服,躲進顧夒廷藏着的馬車中。
“世鸢,你真的想好了?”
崔世鸢隻是一瞬遲疑,鄭重點了點頭。
跟着他們的人半路去了北州王府,很快,北州王的傳令兵也出動了,明月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需得設法與他們二人商議。
在這時,她卻被人攔住了去路。
韋堤不知為何出現在她面前,而他手中正把玩着一頂潤白的玉冠。
這發冠是師叔莫舜蒼賜予莫師兄的,莫師兄十分珍重,此刻出現在此,必是他如今不能保全自身。
“他在哪?”
“不急,你陪我飲一杯茶,我便帶你去見他。”
明月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麼,“你為何令人跟蹤我,還說那些污蔑之言!”
韋堤收起手中玉冠,勾起唇角笑看着她,“好姐姐,如果那些真的發生了,就不算是污蔑之言了吧。”
他說着竟伸手想要冒犯,讓明月心中生起一陣惡寒,拔刀而向,“小孩,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好刀。”韋堤一邊擡手示意不遠處的手下不必過來,一手又摸向寒涼的刀身,“和姐姐一樣。”
他緩緩擡起眼眸,直盯着明月的眼睛。
竟被一個小鬼調戲,明月覺得不可理喻,現在的孩子都怎麼了,小小年紀卻不去讀書了嗎?
“别生氣,隻要姐姐一盞茶的時間。”
“我現還有要事 ,等——”
“等不了,引線已經點着了。”說着,韋堤笑抛起玉冠步步後退,忽又一把攥住,轉身離開。
世鸢有顧公子照顧,何況即将成為北州王妃,即便真遇到北州王的人也不會被為難,而莫師兄生死未蔔。明月思慮片刻,跟上了他。
案幾上的黑陶茶壺正騰着熱氣,與香爐裡漫出的一縷暖香交織。韋堤坐在軟席,将茶水推到她面前,“請。”
明月看了一眼,并未喝下,“我不喝茶。”
韋堤并不急,徐徐自飲一杯後,才說:“姐姐不喝茶,那姐姐取下腿上一寸軟肉為我佐茶,如何?”
明月拔刀指在他頸間,他卻還在笑,“我死了,他也會死的。”
手中的玉冠被他舉到身側,似乎隻要一松手就會墜落在地碎成幾瓣。
連自己都不是莫師兄的對手,而他們竟能取下他的頂冠,着實難辦。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我二人何曾得罪過你?”
“這個嘛……沒有哦,弟弟隻是想找點樂子罷了。”
有病。想到世鸢還在等着自己,明月心一橫,忽而一腳踏上案幾撩過衣擺,手起刀落,一片血落到韋堤面前的茶杯中。
他的笑容當即僵在臉上,沒想到明月真的會這麼做。再回過神,如獲至寶般地欣喜,“難怪他喜歡你。”
血慢慢滲過衣襟,疼痛從大腿蔓延全身,明月忍着疼痛将刀收起,佯裝淡定,“他到底在哪?”
院子荒了多年盡是落葉雜草,也就此時貿然來客,廊道上才會出現紛紛腳印,也都是因着無人打掃攢了頗多塵土的緣故。
走到另一個院子後,韋堤回過身,指着前方的屋子看向她,“你要找的人,就在裡面。”
那間屋子正正落在院子裡,高而威嚴,但看着有些說不出來的詭異,令人後脊發癢,似乎這裡有什麼陰險的東西闖入了她的身體流竄開來,讓她恍惚。
“你不是要找他嗎?”韋堤上前打開門,笑看向她。
是陷阱嗎?直覺告訴自己應該走的。
一旁,韋堤拿着那頂玉冠舉向西垂的紅日,一副天真好奇想要觀察的模樣,但他嘴角的笑意更像是一種威脅。
明月深呼吸穩住心神,走近門口,将要進門時,忽然用刀指向韋堤,“你先進去。”
“好~”韋堤無所謂地聳聳肩,轉過身向内走去。
那股奇異的感覺繼續在她體内滋長着,像是有什麼東西從心裡在往外爬。
韋堤開心極了,甚至不成調地哼起了歌。
忽然他轉身偷襲,明月雖勉強跟他過了幾招,卻因難以自控的異樣而不敵,被推進屋裡,連刀也被奪去了。
門外立刻出現幾人将門窗釘上。
她的眼前像飄着一層薄紗,源自空中漫着的輕煙,身上也愈發躁動。她起身去撞門,卻怎麼也撞不開。
他要做什麼?燒死我嗎?我與他到底有何仇怨?
她使出所有力起,奈何自身陷在一種詭異的狀态,而門窗又太過堅固。
“明月?”
身後黑暗之處傳來莫禹天的聲音,原來他竟真在這裡。明月回過頭,看到藏在柱後的一抹白色身影。
她跌跌撞撞走過去,發現那個一向清雅出塵的莫師兄,此刻卻衣發淩亂,滿身塵埃伏在地上。
“莫師兄,我們得趕緊出去,他要燒死我們。”她拉着莫禹天要向外去,卻反被一把拉了回來。
“明月……”莫禹天擡手扯掉了她的發繩。
“莫師兄?”
她這才發現,莫禹天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危險,正與體内那股力量相呼應。
門外的人已經離開,火并沒有燒起來。韋堤并不是要燒死自己,那他是要幹什麼?
身後,莫禹天的雙手從她腰側滑向身前她,稍一用力将她困于懷中,而她體内的力量在此時找到了依托。
“為什麼,你會讓我心中不安。”他的手顫抖着逐漸上移,按住明月頸臉輕輕掰過,醉也似地要吻上。
身體似乎很是期待,像是有什麼蓬勃的東西想要湧出來。明月并非不明白這種感覺,她更知道不能沉醉于此,但又實在難以克制,一咬牙,狠狠捏住腿上的傷口。
“呃——” 疼痛使她稍微清醒,她擡手反擋住對方,從他懷中逃開,又擊出一掌試圖拉開兩人距離。
但這一掌卻被對方化解,反又被對方拉回身前,兩人就這麼牽扯着打了起來。
“這刀,很好用。”韋堤揮舞着手中的花影,笑看向風途,收了鞘。
明月的刀出現在他手上,必是有危險。風途揪住他惡狠狠問道:“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