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當空,桑靈才從睡夢中蘇醒。昨夜主屋門闆碎裂後,夜風呼呼往裡灌根本無法住人。三人不得不熬夜修繕,忙活到夜半三更。
并在此夜,桑靈和紫蘇二人暗暗發誓,此後關門必輕手輕腳,再也不做這夜黑風高苦修門鎖之事。
用午膳時,宋言亦遲遲未來。桑靈進屋尋人,卻見他臉色泛白,額頭溢滿汗珠,一直處于昏睡中。腿傷沒好好得到醫治,愈發嚴重,傷口潰爛腫脹還略帶烏青。
他這傷遲遲不愈,不似尋常刀劍所害,必須找大夫好好瞧瞧。
昨日他把紫蘇惹了,桑靈隻得自己去請張藥師。她用素布将自己裹個嚴實,隻餘一雙眼睛辨識前方道路,沿着紫蘇所指方向去尋那百濟堂。
聽聞張藥師本是遊醫,五年前同孤女一前一後來到這微安谷。孤女醫術高明,張藥師常常前往百濟堂虛心請教,二人漸漸相識,成了志同道合的好友。
孤女被趕出村子後,張藥師便搬進了百濟堂。衆人皆說此地乃妖女所居,污穢邪祟,但張藥師恍若未聞,一直在此地行醫。
村民本不願來此看病,但自邪祟入村後,村中大夫都逃去别地,如今隻餘張藥師一人可問診詢病。
因對村子地形不熟,桑靈在窄巷間穿穿梭梭許久,仍未見到紫蘇口中,有着鳥獸圖紋的楠木大門。倒是在西南一隅,瞧見一氣派雄偉的庭院。
院落占地十餘畝,院牆由上好青磚砌成,踏跺前,兩辟邪火麒麟分立兩側。大門乃厚重的紅檀木,其上雕紋細膩,匾額靛底金紋,赫然印着“蓬萊神祠”。
此庭院與村中院落格格不入,尤其那門外麒麟,磚泥新封未被雨水腐蝕,應是新修。
正門虛掩,桑靈因着好奇,小心翼翼推開,撚步繞過影壁。
内院種着八顆細葉槐,樹幹粗壯枝葉繁密。靠近主幹的枝丫纏滿绯紅絲縧,其下衆多祈福木牌。風吹過,祈願帶漂浮,木牌連二連三相撞,叮叮哐哐的聲響此起彼伏。
正堂外,一青銅獸柄香爐插滿祈願香,袅袅香煙蜿蜒綿亘,沒于雲霄。再往裡,是衆多辟邪神獸金像。
許是相信神獸可庇佑,此地并無對色彩豔麗之物的避諱,充斥着明黃與绯紅靈幡。
堂内正中有一巨大棺木,按此陣勢與擺位,衆多神獸皆為鎮壓此棺木存在。桑靈見四下無人,上前推了推,但棺蓋厚重未能移動分毫。
“黎公子,此地陰森,我們快走吧。”
右側偏堂傳來一顫抖的女子之聲,桑靈悄步移至側門,将窗戶紙戳了個洞。
堂内一盤錦緞衣男子,跪坐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口中不停念叨。其右立着一年輕女子,紮着桃花髻,模樣稚嫩未到及笄。
少女手中挂着男子外衫,乖巧立于一側應是這黎公子的婢女,不過她此刻不知怎麼雙腿一直打顫。
“黎公子,您情深義重,夫人走了三年還常來祭拜。但這偏堂确實…”
話未說完,自偏堂後窗吹來一陣陰風,少女吓得魂不附體,跌坐在地。男子亦睜開眼,滿目驚恐,對着其前牌位不斷叩拜。
桑靈湊近望了望,還是未看清牌位上所刻何字。這黎公子頗為古怪,怎會來供奉神明的祠堂祭奠亡妻,還是這幅做了虧心事的怕鬼樣子。
“誰!誰在外面?”
桑靈沒站穩,手肘不小心碰到窗柩弄出聲響,立刻引起屋内二人警覺。見男子起身,桑靈迅速借廊柱遮擋跑出了蓬萊神祠。
約莫百丈遠,見身後無人來追,桑靈才敢停下歇息。
她撐腰大口喘氣,回身竟見一楠木大門刻着鳥獸圖紋,擡頭再一瞧,“百濟堂”三字浮于匾額之上。院牆四周被村民貼滿辟邪的黃符,正門前皆是燃燒殆盡的香燭。
桑靈上前叩門,一素衣學童将她領進了院内。院中亦種植多株晶霄花,花下是成排的竹木架。架上曬着功效各有不同的草藥,一年愈四十的玄衣長胡男子,正在木架前翻曬。
“張藥師,我有一朋友受了劍傷,可否請你前去瞧瞧?”
男子并未立刻應答,而是目光深邃地上下打量了桑靈一番。他背手行至案台,從陶罐倒出一碗酒遞于她,
“據姑娘行走姿勢,應是内裡病痛,此藥酒可解百痛。"
熟悉的淡雅清香,同紫蘇姑娘院中一緻,應是由晶霄花釀造而成。
“此酒真可鎮痛?”
自懸崖摔下,她的背部便隐隐作痛,應是受了傷。但她夜裡仔細瞧了瞧,并未發現傷口。張藥師僅憑一眼便能瞧出,定不是庸醫。
“起先我亦不信,直到一年前在舊醫書中研懂個中道理,這晶霄花經由發酵确有止痛之效。“
張藥師所言謹慎,也确有探病之能。桑靈接過陶碗,淺嘗一口。酒味甘甜,毫無辛辣之感,鼻口皆花香四溢。
“姑娘飲完一壇,痛症定會去除。”
張藥師自案台下取出一未開封陶罐,遞于桑靈,随即詢問:“你那朋友,受傷幾日了?”
“已有三日,但這傷口奇怪,潰爛發青,不似尋常劍傷。”
聽罷,張藥師尋了幾味藥材裝進箱籠,同桑靈一同返回。
“那劍上有毒,腐肉我已割去,将此藥草搗碎敷于患處三日,再煎服此藥七日便可痊愈。這十日,你那朋友需靜卧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