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靈蹑手蹑腳從兩抱粗的榆樹滑下,過程甚是艱辛。裙角被枝幹劃破,留下一大道口子,手掌亦隐隐作痛,仔細一瞧還泛了紅。
院中各物都籠罩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四處寂靜并無異常。她回身去喚宋言亦,卻見此人不知何時已悠閑自得地抱劍倚在樹下。
“你…”桑靈吓得退後一步才穩住心神,狐疑着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如何做到悄無聲息翻進來的?”
“我會輕功呀。”宋言亦瞥向她,面上頗為得意,“飛進來就好了。”
說罷,他持劍起身,步伐輕快地在院中四處探巡。桑靈撚步跟在身後一同前往内院,忍了又忍心中還是憤憤不平,咬牙切齒質問:
“你會輕功為何不早說,眼睜睜看我這麼費力爬進來!”
“是靈兒要我少說話,多做事。”修長挺拔的身影頓住,宋言亦頗為無辜地回望她。
桑靈這才記憶回籠,方才二人抵達蓬萊神祠後,宋言亦三番五次阻止她翻牆,她的的确确說了此言…
“我…”桑靈百口莫辯,自作自受,氣無可氣,默默将胸中擁堵之氣咽回,戳了戳身前人的後腰,
“走吧,去正堂瞧瞧。”
不似院中黑漆漆的一片,正堂内燈火通明。供奉的香燭擺了滿地,雲煙借着微涼的晚風,袅袅升起,看來半柱香前還有人在此祭拜。
堂内正中的金楠棺木肅穆神秘,安靜置放在那未被移動,其上覆着一素紋玄青靈幡。幡巾質地上乘,符文乃一針一線手繡,應是出自富貴人家。
桑靈第一時間想到了那日鬼鬼祟祟的黎公子,但此人為何深夜來此祭拜…
夜風拂來,堂内燭火不斷閃爍,眼前的景象一陣清晰一陣晦暗不明。桑靈自腳底升起一股寒意,有點後悔這個時辰跑來此地。
“靈兒~”
身後傳來宋言亦故作陰森的聲音,桑靈吓得一激靈,回身瞪他。
“你該不會帶我來捉鬼的吧?”她吓得要死,宋言亦卻興緻盎然,語調十分愉悅。
看來他不僅喜愛同人打架,竟連鬼都不想放過!
“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在劍尖貼上符咒,這樣才可讓它們魂飛魄散。”
聞言,桑靈滿目無奈,好奇問道:“這些…你都是如何得知的?”
“年幼時,阿母講得,她斷不會騙我。”宋言亦抽劍橫于目前,劍光同眸色一般凜冽,嚴陣以待準備捉鬼。
桑靈搖搖頭,連忙将他手按下,又将劍鋒送入劍鞘,“那娘親是不是還說,小言亦若不好好練劍,就鬥不過鬼,還會被它們纏上。”
“靈兒怎會知曉?”
宋言亦頗為好奇,望向她時眉眼晶亮,見她眸中促狹才幡然醒悟,
“我好好練劍,才不是怕鬼。”
他不服氣,背過身不理人。桑靈本想置之不理,便聽那人落寞的嗓音傳來,
“我刻苦習劍,隻是想好好護住他們。”娘親,爹爹以及阿姊。
但是,他卻一個都未護住。
桑靈極少從宋言亦言辭中聽出愁緒,自結識以來他赤忱純粹,似沒經曆過任何苦難。直至今夜她才意識到,書中年幼失去雙親,孤苦無依受盡折辱才是他真正的過往。
堂内一陣靜默,宋言亦陷入幼時回憶久久僵立。她小心翼翼拽住玄青袖袍,繞到他面前,安慰的話還未出口,他眸中的悲傷卻不知為何消散。
宋言亦目中澄澈明亮,言辭帶着慶幸,
“習劍總是有用處的,至少護住了靈兒。”
保護她?桑靈愣住,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不過,看在面前人過往那麼凄慘的份上,她決定不再逗弄他,把這幾日發生之事一股腦兒說與他聽。
“所以…我們來這是要開棺?”宋言亦眸中詫異,蹙着眉繞嚴絲合縫的棺木轉了一圈。
“紫蘇說嫣兒姑娘自三年前被村民趕走便不知所蹤,我總覺得這棺中并非嫣兒的衣冠如此簡單。”
桑靈走近棺木,用力推了推,棺蓋如那日一般紋絲不動。她打算再試一次,卻被宋言亦隔開。
“我來。”
他滿懷信心,鬥志昂揚。将劍交與桑靈後,屏息凝神,催動内力。堂内風潮湧動,四周燭火搖曳,桑靈牢牢拽住一側帷幔,才穩住身子。
“嘭~”
一聲悶響傳來,棺蓋一動未動…
“這…”桑靈眨巴眨巴眼望着牢固無比的棺木,宋言亦眨巴眨巴眼回身望她,雙雙無措。
但他毫不氣餒,試了一次又一次,棺木已移位,靈幡也被震落,屋頂還在掉灰,但蓋闆依舊緊扣在上。
桑靈連忙上前阻止,生怕他過于沖動将整個蓬萊神祠掀翻了。
若明日村民發覺奉為聖地的神祠,空有院牆沒有頂,這要如何掩蓋他們二人半夜翻牆入院的不道德行為。
“所有用蠻力解決不了的,都需要技巧。”
桑靈覺得自己這番言論極為正确,但他們繞着棺木一圈又一圈,上上下下瞧了個仔細,着實沒有發現機關或暗門。
夜更深,堂内的燭火逐漸燃燒殆盡,周遭的物件一點點沒于黑暗。院外不知為何狂風大作,懸挂在枝幹的祈福木牌發出“哐哐哐”的撞擊聲。